快死了,因為心先死了!”
陳瓚果然不久後病歿,因為這件事情後來遭人議論,在史冊上留下汙名(《萬曆野獲編》)。
萬曆一開始只是例行公事,下詔表示了慰問,並未提及“保留”。
張居正此時心態非常複雜,如果奪情,與他一貫提倡的堅守祖制不符。如果去職,一切改革事宜,都還在開闢階段,反對勢力之大,不可小看。離職三年,將會發生什麼,實難以預測。幾天裡,他只是在錯愕不定中度過。
到了十月上旬,萬曆才醒悟過來,他哪裡離得開張先生?於是公開表態支援奪情,宣諭吏部,準張居正過了“七七”喪期之後,便照舊入閣辦事。同時又賜張居正辦喪事的香燭等用品數以百計。
張居正這一方的人,更是高度關注事態發展。首先馮保就不願意這位最大的政治同盟者離開。在聞訃之後,馬上就和張居正進行過密謀。
奪情倡議一起,馮保立作呼應。二更天時,諸臣的“保留”疏從宮門遞進,天不亮居然挽留特旨就從宮中傳出來了,不可謂不快!
據說,司禮監隨堂太監將皇上給的禮品專程送到張府,並將馮公公的密囑附耳告訴張居正。一天裡,小太監來傳話的絡繹不絕。
張居正在喪中,因驚悸悲傷臥倒在床,勉強起來叩謝,說:“我的腦袋全賴馮公公才能保住了!”(《定陵注略》)
張居正的親信、戶部侍郎李幼滋最先意識到問題的舉足輕重,索性捅開窗戶紙,建議張居正奪情以保住權力。
馮保當然是不遺餘力,在太后和萬曆、以及有關的朝臣那兒分頭做了工作。
張居正作為當事人,也是“恐一旦去,他人且謀己”。而且幾天來已有令人不安的跡象。按照舊例,在內閣辦公室,首輔去職三天後,次輔就搬到原來首輔的位子去坐,並接受同僚與下屬穿紅衣拜見。呂調陽是次輔,此次雖然沒有遷座位,但坦然接受僚屬拜見。
張居正知道了,有氣,說:“我還在,他就一點也不顧忌。假使我一旦出了春明門,還能讓我再回來麼?”他這裡說的是一個典故。唐朝京城長安的正門(東門)名為春明門,於是後人就以“春明”作為京城的別稱,北京成為國都後,也是被稱為“春明”的。
看來,走還是留,張居正要有一個態度了。
當時朝中諸臣,以對“奪情”的態度,分為兩大派。時人評價道,卑劣者附合,高尚者抨擊。
即使在張居正的營壘裡,也有不少人建議張居正還是順應輿論丁憂為好。張居正的門客、貢生宋堯愈、薊鎮總兵戚繼光、原大理寺卿陸光祖等,都勸張居正回鄉。戚繼光甚至提出可以讓徐階回來幹一段,反正徐老年紀大了,不可能久居其位,三年後把權還回來就是了。
這些人,可說都是張居正的至交,勸他回鄉,或者因正統觀念較重,或是權衡過其中利弊,而並非關鍵時刻對張有了離心傾向。尤其宋堯愈看得透徹,他認為:即使走了以後萬一出現不測,誹謗之風大起,有兩宮太后、皇帝和老臣聯手壓制,還不至於有大問題。又何必佔據要津、手拿利器來防民之口呢?走有風險,留也有風險,但留下來的禍患要大得多。
李幼滋則堅決反對這種看法,斥之為“宋儒頭巾迂論”,他以為人一走,形勢如何變化,根本就無法掌控了。眼下百事待舉,執宰豈可一走了之?
張居正此時進退兩難,與馮保商量了之後,認為還是奪情最為穩妥,於是才有了前面的一場場戲。
最富於戲劇性命運的人物,當屬吏部尚書張瀚。他是由張居正一手提拔上來的,平時唯張居正馬首是瞻。朝議對他這一點極為不滿。但這次,事涉孔孟之道,他不知為何突然堅持起原則來,不肯出面挽留張居正,以此帶動了吏部一大批官員聯合起來反奪情。
馮保傳出中旨(皇帝直接下詔),要張瀚帶頭倡議奪情。張居正在請歸的同時,也跟張瀚吹風,讓他贊同皇帝的挽留。張瀚故作不解,說:“元輔奔喪,那是應給予特殊恩典的,但這是禮部的事,與吏部何干?”張居正幾次派出說客曉以利害,他就是不為所動。居正大不悅,於是擬旨切責張瀚,說張瀚是“奉諭不復,無人臣禮”。當時,廷臣們個個驚恐,都紛紛附和“保留”之議。張瀚拊膺嘆息道:“三綱淪矣!”
張居正益怒,指使言官彈劾這個叛徒。
結果十月十一日,突然有詔,勒令張瀚致仕,吏部全體官員罰俸半年。
舉朝為之震動!
為了對輿論有個交代,從九月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