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翻專制皇權。可見革命之力,乃促成立憲之力,如金沙江三江匯流,故非表面。
1906年8月,清廷召開一次御前會議,大臣發言,討論立憲的是非。還是鐵良、袁世凱之流得勢,無非是說,人們程度不夠,對民眾就是要管制,給他們立憲的政體,反而容易鬧出事端。鐵良說:“今未經國民要求,而輒授之以權,彼不知事之為幸,而反以分擔義務為苦,將若之何?”他以為立憲的呼求是他們的賞賜,人民一定不會領情。袁世凱說:“天下事勢,何常之有?昔歐洲之民,積受壓力,復有愛國思想,故出於暴動以求權利。我國則不然,朝廷既崇尚寬大,又無外力之相迫,故民相處於不識不知之天,而絕不知有當兵納稅之義務。是以各國之立憲,因民之有知識而使民有權,我國則使民以有權之故而知有當盡之義務,其事之順逆不同,則預備之法亦不同”,此公所說更跩,完全是價值觀頭腳倒立的逆動之言,讀之讓人汪然出涕,想去打爛他那顢頇無智的胖臉。
這次討論,有一位張百熙,他的話倒是空谷足音。他說:“國民程度,全在上之勸導,今上無法以高其程度,而曰俟國民程度高,乃立憲法,此永不能畢之事也。予以為與其俟程度高而後立憲,何如先預備立憲而徐施誘導,使國民得漸幾於立憲國民程度之為愈乎。”張先生時任郵傳部尚書,早在1901年,他就上疏陳述五條革新大計:“增改官制,整理財政,變通科舉,廣建學堂,創立報館……”提倡變法自強,他對變法的內在邏輯認識遠超諸人之上。
集權的、帝王專制的統治集團,其所作所為,無一不是反人道,反人性,無一不是逆歷史潮流而動。醫學上講一種放射痛,係指病人除感覺患病的區域性疼痛外,尚可出現遠離該器官的某部體表或深部強迫疼痛。臨床上,有很多疾病都是以放射痛為首發症狀出現,如不能及時確診,極易釀成大患。如急性闌尾炎,它的首發疼痛部位是在上腹或肚臍周圍,後位闌尾炎疼痛常向右腰及右下肢放射。又如急性膽囊炎除表現為上腹部持續性疼痛外,同時可出現右肩及右肩胛下區牽涉痛。
政治中樞若病象日篤,則其放射性危害更擢髮難數,且由於私心自用的陰謀家竊得大位,一意孤行,極易發展到以中華文化為敵,以中國人民為仇,甚至演繹專制迷信、引進外來邪說,入主出奴,*專制。這樣的政府——無論是晚清朝廷,還是袁氏內閣,革命黨與之絕無信義和平可言。
晚清社會,步履蹣跚如病骨支離的病夫,而其肢體(各部門)卻各自惡性進補。這種進補並非*、自由、法治的醫療,而是各自為政,大肆掠奪民間資財,孜孜與小民爭利,貪汙腐化,徇私舞弊,一時間瀰漫氾濫,官官相護,更極逾常。官場正途無望,保舉捐官,多如過江之鯽,“部奪額外司員,少者數十,多至數百,補缺無期,各省候補人員較京中倍蓰,捐一縣丞佐雜,不數月即正印也……他省歲計亦不下千人。時吏部投供月多至四五百人,分發亦三四百人,吏途充斥無軌道至此,官方如何得振”(錢穆《國史大綱》第八編,第46章)。政府法令對照社會情形恰為尖銳諷刺。中樞不能調整一切活動,等於癱瘓。作家蕭乾先生《未帶地圖的旅人》曾談到西方國家的福利從下往上做,東方國家之福利反而從上邊開始,西方國家的低薪人員可以住進政府蓋的廉價房,而在中國,官做得越大,福利越多。這是極有見地也非常沉痛的思索。當時社會,也即如此,小民噍類,略無喘息機會;人命形同草芥,毫無保障。而清廷治國之術,完全違反天賦*和人類本性,人是萬物之靈長,但在諸多方面,又遠較禽獸更為卑劣。基督認為君王及其手下“地位較高的,更像服務員”(路迦福音,22章)。這在清廷的官吏看來,真幼稚可笑。他們標舉立憲的誘惑,只彷彿主人手中逗狗的骨頭,晃來晃去,永遠不讓沾邊,有眼光膽識的知識分子深知他們同特權階層決無蜜月可言,憤而踏上採取特殊手段不歸之路,為著人的價值與尊嚴,去做斷其惡補、剜除毒瘡的險峻工作。英人威廉葛德文《政治正義論》嘗試暗殺之性質“暗殺的存在,人與人之間就不會有任何信任”。而這種不信任的人際關係,實因國家不能維護基本的*自由以造成。
清朝末年,經過四五年的預備仿行憲政,資政院粉墨登場,立憲醜劇走馬轉燈,復規定九年完成立憲準備工作,而其“大清皇帝統治大清帝國”,依然享有神聖不可侵犯之尊嚴。籌備憲政的名義下,變本加厲編練新軍,收攏各省督撫的軍權財政,假立憲之空名,以塗飾天下之耳目;大小滿族人,握有絕對之特權,實際參政之事絲毫不容假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