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擔干係,乖乖到杭州來投案,窩囊些什麼?倘或伺候得不周到,那軍官想想懊惱,隨意攀上兩句,餘姚縣‘吃不了兜著走’,那才窩囊到家了!”
想想果然。“到底你老老公事,看得透。”週二心悅誠服地說。
“閒話少說。”牛道存正色叮囑:“回頭堂上‘點卯’,問起這一案,你看我的眼色行事。”
“是!”答應是這樣答應,週二卻免不了困惑,終於問了一句:“牛爺,怎麼說是看爺眼色行事?”
“譬如,堂上問到你,你就推到我身上,我說不明白這一案的首尾,你就不必多說話。”
“原來這樣!”週二恍然了,“不是看你老的眼色,是聽你老的話風。”
就這時聽得“打點”的聲音,是伺候升堂的訊號,於是牛道存與週二相偕而出,到大堂站好了班,靜候知縣點卯。
杭州府錢塘縣的知縣名叫譚兆奎,新科進士,初入仕途,銳於進取,每逢卯期,必定親自按照名冊,一一呼點。而這天卻是例外,升堂落座,不看名冊,只看堂下,環視了一週,開口問道:“牛道存來了沒有?”
牛道存就站在公案前面不遠。六房書辦,照六部的序列:吏、戶、禮、兵、刑、工;刑房書辦在西面,位於兵房書辦之次。他知道這位“大老爺”是近視眼,中了進士,成了新貴,照當時風氣,“題個號、娶個小”,自題的別號叫“明齊”,娶的小太太是個白麻子,卻以他雙目不“明”,直到半年之後,方始發覺。如今牛道存在咫尺,不為所見,亦無足為奇,他便踏出一步,高聲應答:“書辦在!”
“牛道存,我剛接到巡撫衙門的文書,你不妨看一看!”
“是!”牛道存從容不迫地在公案前面接取公文;就著公案上的燭光,細細看完。果然不出所料,是朱紈告知府縣,緝捕脫逃的汪直。
“牛道存,你的意思怎麼樣?”
“要請大老爺示下,書辦與差役方好遵辦。”
對他的答覆,譚兆奎覺得很滿意,點點頭說:“是半夜裡接到的緊急文書。我想今天是卯期,三班六房都在這裡,正好當眾宣示,各自留心,上緊緝拿。”
牛道存心想,這位“大老爺”在公事上頭是外行,類此案件,最好挑選得力人手,秘密部署。當眾宣示,風聲一播,要捉的人早已逃之夭夭。不過這話不便當堂辯駁。好在胸有成竹,且自由他。
這樣想停當了,便躬身問道:“請大老爺的示,是不是由書辦承命宣示?”
“對!你跟大家說吧。”
“是!”牛道存轉臉朝南,咳嗽一聲,徐徐說道:“本縣大老爺奉巡撫衙門札子:海盜汪直,在押解省城途中,餘姚縣城南三里紫陽觀前脫逃無蹤。或者已經潛來省城,應該多方查緝。現奉堂示:”各自當心,一體緝拿!‘“說罷,將公文放回公案,悄步迴歸行列。
“這汪直是徽州人。如果他想逃回徽州,一定先要到杭州。”譚兆奎說道:“徽州人會開當鋪,杭州的當鋪,那幾家是徽州人所開?你們要查明白了,多多留心。”
“是!”牛道存答應著。
“還有,徽州出筆墨紙張,所以箋紙莊也要細查,看看可有哪家,膽敢容留汪直?”譚兆奎又說:“這是一件大案。大家務必用心去查緝,抓到了汪直,本縣賞銀一百兩。”
因為是懸了賞,財帛動人心,堂下不約而同地嗷然應聲,整齊畫一,如打了個暴雷似地。
譚兆奎愛擺官派,對這一聲暴諾,覺得十分過癮,一高興之下,隨又宣佈:“查到汪直蹤跡的,賞銀一百兩,等要犯抓到,本縣另有重賞。”
“喳!”堂下又是響亮地答應。
“退堂之後,牛道存跟週二到簽押房來!我另有話說。”
簽押房是縣官辦公的地方,照縣衙門的規制,總在花廳後面,上房西首,由大堂進去,得有一段路。牛道存就在這個過程中,已悄悄囑咐了週二,不可隨便附和縣官的話。
“你們兩個是我得力的人,我可要格外拜託你們,務必多費心,多出力,將汪直捉拿到手。”譚兆奎興奮地說,“巡撫對這件案子,十分重視,你們幫本縣露一露臉,我自然見你們的情。”
“是!這一案關係著大老爺的前程,書辦跟捕役豈敢有絲毫疏忽。回大老爺的話,剛才大堂上懸下賞去,事情就難了!”
“怎麼?”譚兆奎七分詫異、三分不悅,“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懸賞有什麼不對?”
“勇夫在這裡!”牛道存將手往旁邊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