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給你討老婆。”王翠翹笑道,“你不是喜歡小蓮麼?我替你作媒,好不好?”
小蓮是王翠翹的侍兒,有她作媒,事必可成;但阿狗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娶妻的一天,所以無法答覆王翠翹的話,只搖搖頭說:“還早,還早!現在還談不到。”
“這倒也是實話。成家立業是一回事,而且你年紀也還輕,先尋個好行當是正經。賣花賣得出什麼名堂?”
這幾句話將阿狗說得愣住了。他是孤兒,從知人事以來,便在市井中廝混,渾渾噩噩地,不識憂愁,亦不知什麼叫“前途”?如今聽王翠翹一說,方始“開竅”;心想:“話不錯啊!莫非一輩子賣花?”然後什麼是“好行當”?哪裡去尋?越想越多,也越想越煩了。
王翠翹卻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一句話,會在他心中引起如許漣漪!見他不語,只道他懶得談這些事,便正好轉入正題。
“兄弟,你告訴我,你是哪裡來的金子?”
“你想呢!還有哪個?”阿狗毫不思索地答說,“自然是徐二爺。”
這個回答,不算太意外;而王翠翹仍有驚喜交集之感,“他,他現在在哪裡?”她問。
這下阿狗不肯隨便介面了——就這一日之間,他長了許多見識,懂了許多世故;細想了一下答說:“不是我不肯告訴你,我是為你好。徐二爺的地方,告訴了你,對你沒有好處。”
“誰說的!”王翠翹的態度很堅決,“我一定要曉得。”
“不行!”阿狗也拿定了主意,“等我問了徐二爺再說。”
“也可以。好兄弟,”王翠翹央求著,“辛苦你現在就去走一趟!”
“城門都關了。”
“這樣說,他是在城外?”
“嗯。”
“要出哪個城門?”
阿狗突然警覺,王翠翹這樣一句套一句問下去,到最後底蘊盡露,還是會知道徐海的行藏,因而亂搖著手說:“今天無論如何不行了!明天我一早出城,等問了他,回來告訴你。”
這一夜,阿狗就住在王九媽家;與王魡鮦對榻而眠。第二天趕到六和塔,徘徊瞻顧,心裡懊惱,忘記照約定帶只賣花籃子來,只怕跟徐海聯絡不上,豈非白跑一趟?
心裡正在七上八下,不是滋味的時候,聽得背後有人唸了一(奇qIsuu。cOm書)句佛號:“阿彌陀佛!”
回身一看,大吃一驚,揉揉眼定眼細看,不由得失聲喊道:“徐——”
“二爺”兩字,不曾出口;雙手合十的徐海,搶著說道:“小僧法號‘明山’。”
阿狗沒有說話。看著徐海剃得頭皮發青的光頭,覺得又滑稽、又淒涼、又不能信以為真,盡眨著眼在想:到底是怎麼回事?
“請過來!到塔上去談。”明山和尚突然問道:“你一路來,可曾留意;是不是有人在跟蹤?”
這一問將阿狗驚出一身冷汗。自己樣樣想到,畢竟還有疏忽之處;倘若牛道存派人在暗中跟蹤,這時候不已就洩露了徐海的蹤跡?
“不要急!你細細想一想。”
就徐海不說,阿狗也要凝神細想;將行程從頭回意到底,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不過,“釘的人在背後,背後是不長眼睛的。”他無可奈何地說,“究竟怎麼樣,實在不敢說。”
明山和尚目閃如電,很快地環視周圍,點點頭說:“大概不要緊了。不過為防萬一起見,我不能進塔了。這裡來吧!”
他引阿狗進入一片茂密的竹林,兩人席地而坐;視線從竹竿之間望出去,任何人的足跡都瞞不過兩雙眼睛。阿狗便細談一切,神情之間,得意非凡;明山和尚亦聽得十分起勁。談到有趣好笑的地方,兩個人捶背拍肩,笑得前仰後合,滾作一團。
“我講過了。徐二爺,喔,”阿狗趕緊改口,“和尚該你講了!”
“講啥?”明山和尚摸著光頭,嘆口氣說:“老婆還沒有討,就做了和尚——”
“喔,”阿狗搶著說道:“有句話我先告訴你;免得回頭忘記。王翠翹要來看你,我不肯把你的地方告訴她,只說要問你。和尚,你怎麼個意思,我好回報她。”
“不要她來!第一,做了和尚,四大皆空,她來了,叫人看見不像話。第二,只怕有人會跟她。”
“好!我告訴她。”阿狗問道:“你真的做和尚了?”
“現在還談不到真假,看做和尚的滋味怎麼樣?事急無奈,我的親戚——就是四空法師,逼著要我做,只好先做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