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情像門神,戀新棄舊忒忘情。”
“怎的結識私情像門神?”胡元規插了一句嘴。
“呶——”王翠翹用蘇州話道白,“記得去年大年三十夜,拿我千刷萬刷,刷得我心悅誠服;千囑萬囑,囑得我一板個正經。我雖然圖你餬口之計,你也敬得我介如神,我只望你同心合意,撐立個門庭。有介一起輕薄後生,拿我摸手摸腳,我只是聲色弗動;並弗容個閒神野鬼,上你搭個大門——”
道白唸到這裡,胡宗憲聽出味道來了。因為從第三句開始,有了韻腳,也有了板槽,字句多寡不同,念來便快慢有節。抑揚頓挫,輕倩流利,配合撥絃作拍,韻律分明,那就道白亦同歌唱了。
於是,他越發凝神靜聽,不肯放過一個字,只聽王翠翹聲情激昂,是為門神在訴苦衷、發牢騷:“我為你受仔許多個烹風露水,帶月披星:看奇仔幾何簷頭賊智;聽得仔幾何壁縫裡個風聲。你當初見我顏色新鮮,哪哼個喝彩?裝扮花梢,加倍介奉承。阿曉得貼得我筋皮力盡;磨得我頭髮蓬塵;弗上一年個光景,只思量別戀個新人!”
“妙!”胡宗憲脫口喝彩,趁王翠翹彈過門換氣的當兒,向胡元規說道:“句句寫門神,句句寫怨婦,真妙!”胡元規也是笑容滿面,聽得津津有味,但王翠翹卻是一本正經,做足了責備薄倖的神態:“你道我弗像個仕女;我也道你弗是個善人。就要攆我出去;勿彀張你起介一片個毒心;逼著個殘冬臘月,一刻也弗容我留停!你拿個冷水來潑我個身上,我還道是你取笑;拿個筅帚來支我,我也只弗作聲;扯奇仔個衣裳,只是忍耐;撕奇仔我個面孔,方才道你是認真!你拿我颳得個乾淨,鏟得個盡情;你做人忒嘸沒良心!我有介只曲子來裡,倒唱來把你聽聽!”
唸到這裡,五指擂滾,弦間陡起風雷,王翠翹放開高亢入雲的嗓子,唱一支一韻到底,名為《玉胞肚》的曲子。
“君心忒忍!戀新人渾忘舊人,想舊人昔日曾新,料新人未必常新;新人有日變初心,追悔當初棄舊人。真正是,結識私情像門神,算來只好一年新!”
為逞歌喉,王翠翹在最後一個字上使了個長腔,宛轉九曲,高下隨心,韻餘嫋嫋,欲斷還續之際,輕撥四弦,作了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