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挺得住。”阿狗答說,“請你跟朝奉再好好商量,明天接派我做什麼,不要顧慮,儘管交代我。吐口把血,算不了啥。”
徐海點點頭,不置可否,與胡元規仍又回到廳中,另有一番不能讓阿狗與聞的密語。
“剛才的話,完全是為了安病人的心。我看是辦不通的。”
徐海沮喪地說,“再說句實話,要我隱姓埋名過日子,等於偷生,真不甘心。”
聽此一說,胡元規大為驚愕,愕了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阿海,你是不是在怪我?”
徐海去臥底,由於胡元規的策動,因此,對於徐海目前的遭遇,他不能不負責。說這話的意思,自是有故意相激的意味在內;而徐海卻並無責怪之意,只感到滿懷抑鬱,坦率地說:“我沒有想到胡總督是這樣子沒主張。”
“這話,”胡元規不能不辯,“其實不然。不過胡總督的難處,請你要體諒。剛才你想出來的辦法,我敢拍胸說一句:胡總督一定做得到。至於你的隱姓埋名,也不過三兩年的事,等趙文華一垮下來,你仍舊可以出頭的。”
“等他垮下來?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說過,不過三兩年的功夫。如果諸事順利,或許還用不到。”
“什麼叫諸事順利?”徐海問道,“莫非胡總督要動他的手?”
胡元規想了一會,靜靜地答一聲:“是的。”
“噢!”徐海很感興趣地試探:“是不是已經有了治他的法子?”
這是一大機密,只有胡元規知道——事實上是胡元規的獻議。他想既然已透露了,不妨說明白些,所以很快地答說:“是的!已經想好了一個以毒攻毒的法子。”
所謂以毒攻毒。是從“趙孟能貴之,趙孟能賤之”這句話上得來的啟示,利用嚴嵩父子打倒趙文華。這需要有個人在嚴嵩,尤其是嚴世蕃左右發生作用,明挑暗撥,對嚴氏父子與趙文華搞成水火不併容之勢。
“這個人也有了。”胡元規說,“只等這裡的事一完,就可以開始部署。”
“這個人是誰?”
“你總也該想得到。”胡元規一字一句地說:“羅小華。”
他未說之先,徐海也想到了,只有羅龍文堪充評選,只不知胡宗憲如何能讓羅龍文成為嚴世蕃的親信?照現在的情形看,胡宗憲想要跟嚴氏父子拉關係,非透過趙文華不可;然則,要讓羅龍文列為相府門下,當然亦需要趙文華的保薦,這中間就很有疑問了。
見他默默不語,胡元規只當他不以為然。徐海的足智多謀,是他一向所佩服的。因而很鄭重地問道:“阿海,你覺得此計如何?有沒有比羅小華更適當的人選?”
“這一計當然很高;羅小華亦是再適當不過的人選——此人天生來就是一個策士;最難得的是,又天生來是一名清客。他能夠到得了嚴世蕃身邊,一定可以發生極大的作用。不過,他能不能到得了嚴氏父子身邊,實在難說。”
“喔,”胡元規越發全神貫注了,“阿海你的意思是,會有人從中作梗?”
“當然,什麼人會在中間作梗?你總也應該知道。”
“你是指趙文華?”
“你想呢!”徐海反問一句,“既然是個幫手,何以不舉薦給趙文華,反要趙文華舉薦到相府。豈非事出常理之外?”“這話不錯。不過有一點你還不知道。在趙文華這面,胡總督也替他找了個幫手:徐文長。”
“徐文長?”徐海困惑了,“他能幫趙文華什麼忙?”
“替他代擬青詞。”胡元規問說,“什麼叫青詞,你總懂吧?”
“我是和尚,不懂道士的那套花樣——”
“阿海,”胡元規急忙打斷他的話,歉然地說:“我失言了!你當然懂青詞。”
徐海笑一笑。停了一下說:“拿徐文長舉薦給趙文華,如果說是替他去代擬青詞,應該要防到嚴氏公子不高興。弄巧成拙,反為不妙。”
“是的,胡總督也想到了。”胡元規答說,“不過要讓羅小華到了嚴氏父子身邊,自然會替胡總督解釋。”
“這是如意算盤。”徐海率直地批評,“朝奉,你跟胡總督看得趙文華太無用了,以為可以聽憑你們玩弄於股掌之上。果然如此,是件很危險的事。倘或我是趙文華,兼收幷蓄,要徐文長、也要羅小華。請問,胡總督又如之奈何?”
“啊!”胡元規不安地自語,“這倒沒有想到。”
見此光景,徐海不自覺地忘了自己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