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之間,沒有紙筆,無法寫信,又不便明說,怕萬一洩露,所以阿狗說了幾句隱語。意思是很清楚了。‘下棋賭錢’,表示平靜無事;‘喝酒’表示蠢蠢欲動——”
“慢點!”胡完規插嘴問道:“這是不是你們約好了的隱語?”
“雖未約好,也等於約好。”
徐海將他教阿狗觀人於微的法子,約略說了一遍,兩胡方始瞭然。
“我懂了!讓我試著來詮釋一番。”胡宗憲說:“阿狗要想告訴你的話是,陳東的手下,準備勾結未曾遣返的倭人蠢動;而倭人未見得肯聽從。是這樣嗎?”
“是的。”徐海答說,“倭人的頭目叫岡本,與阿狗在公私方面都有交往;阿狗新娶的妻子又是倭女,無論打探訊息,解釋說服,都比別人來得方便。”
“原來阿狗成家了,又娶了倭女。”胡元規很感興趣地說,“這我倒還不知道。事定以後,該給他賀一賀才好。”
胡宗憲沒有理他這些閒話,持著一杯茶,且行且啜,繞著空庭散步。這是反常的悠閒神態,徐海倒不急著談正事了,很注意地也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倒要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好久,胡宗憲踱到他倆面前,平靜地說:“事情很巧,機緣湊泊,剛好助成我的計劃。不過要看明山肯不肯再挑這副千斤重擔?”
沒頭沒腦的這幾句話,說得誰也無法介面,徐海只能這樣說:“千斤擔只要我挑得動,我自然挑。”
“只要你肯挑,就會挑得動。危險不是沒有,但誠如你自己所說的,用兵無萬全之策。明山,”胡宗憲用很負責的語氣說:“我細細想過,你有七成把握,要冒三成險。”
“大人,”徐海率直地問了:“到底是怎麼一件事?”
“我要你勸誘汪直來降!”
此言一出,徐海與胡元規都大感意外。因為不知胡宗憲的計劃如何,所以還無法作何表示,唯有用眼色催促他說下去。
“這件事不能緩,可也不能急:得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去做,旁人看起來才不會露奇綻。第一步,”胡宗憲說,“要找個適當的時機,讓阿狗把他的口氣一變——”
目前阿狗是幫著官方講話,口氣一變,就是指責官方不守約定。等將這與官方敵對的態度,明顯地表示出來,方可以進行第二步,實際與官方為敵的行動。
“這個行動,就是劫獄!”胡宗憲說:“最巧的是,阿狗跟岡本交好;不妨與岡本商量,派出倭人接應,把明山從平湖救出去,上了海船,揚帆東去。”
說到這裡,徐海完全明白了,又是一條將計就計,似真實偽的苦肉計。作用亦依然是去臥底。這樣做法,當然是為了要取信於倭人與汪直,但如有絲毫奇綻,為人識奇機關,徐海的性命就必不能保了。
“計倒是一條好計,用意極深,不易猜到。不過,三爺,”
胡元規說:“現在大家差不多都已知道,明山是做海盜,是有意同流合汙去臥底,不會疑心他又在玩花樣?”
“當然!當然會疑心。不過,我們能做得跟真有其事一樣,嫌疑自然能夠解釋清楚。”
談到這裡,徐海發覺有件大事,亦就是他要跟胡宗憲見面的主要目的,說動總督親自出馬去結束桐鄉的局勢,尚無結論。這件大事沒有著落,什麼都談不上,因而他打斷正在談的話題,先將他的疑問提出來,要求胡宗憲解答。
“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我相信阿狗很能幹,他不會看走眼的,既然局勢並無大礙,我決定去一趟。”
胡宗憲的態度很從容,而語氣很堅定。這使得徐海深為感動,因為僅其他的一番分析與阿狗的簡單報告,便作了這樣一個“身入虎穴”的重大決定,真個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值得為他大賣力氣。
“那麼,”胡元規插嘴問道:“明山呢?是不是保了三爺去?”
“現在當然不行了!明山的行藏一露,我剛才所談的奇計,全部落空!”
自以為是奇計,而且是頗為得意的神情,這使得徐海又增加了幾分信心,不過,口頭還不願作肯定的表示。他覺得頂要緊的是胡宗憲的安全,自己不在他身邊,還真有些不放心;倘或胡宗憲遭遇意外,整個局勢就糟不可言了。
“大人,”他率直地說,“只怕阿狗保護不了大人——”
“不要緊!”胡宗憲搶著說:“我也不要阿狗保護,阿狗另有重要任務。到桐鄉,我當然不是單槍騎馬,有一番部署。內有羅小華,外有接應的官軍;我左右有一批能夠‘空手入白刃’的護衛,尋常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