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在看,是多此一舉。倘或趙大人不以汪直的來稿相示,則此舉就不為多餘。很明顯的,汪直首鼠兩端,無非挑撥兩公的感情;如果趙大人不是開誠相見,則各自為謀,互相猜忌,恰好中了汪直的狡計!”
“啊,啊!”趙、胡二人不約而同相視,交換了一個欣慰的微笑。
羅龍文的觀察自然很銳利,可是他覺得話說得過分了。這樣去評估汪直,則其人奸詐陰險,不宜善待,豈非影響了撫局?因此,他省悟到有把話接回來的必要。
“或者我的持論太苛了!平心而論,人防虎,虎亦防人,汪直此舉是一種試探。倘或託陳可帶來的話,趙大人不知道;而毛海峰送來的這通檔案,總督不知道,那他就要考慮了。怕一方答應了他的,另一方會不贊成,不就讓他擠在夾縫裡?如今倒是很好的一個機會,可以讓汪直明白,兩公和衷共濟,凡有措施,彼此支援,汪直果有投誠之意,儘管過來,不必有任何顧慮。”
“小華這個看法很好。華公不妨傳見毛海峰,明白相示,將來我在這裡進行招撫汪直,就會順手得多。這一點,無論如何,要請華公支援!”
“當然,我一定支援你。不過,我一直覺得徐海不是善類,現在看汪直用這樣的手腕,可知是個難相與的人物,而脾氣引徐海為心腹,則徐海是何等樣人,亦就可想而知了!”
聽得這話,胡宗憲與羅龍文都有些著急。趙文華一直疑心胡宗憲與徐海之間,有著一種不可究詰的密約,這一陣,好不容易用各種方法來解釋表白,剛剛抹去了趙文華心頭的暗影,不道節外生枝又有汪直這個意想不到的舉動。以致漫天疑雲又籠罩在他頭上!如之奈何?
胡宗憲要避嫌疑,不能為徐海說話,羅龍文了解到這一點,便即說道:“明山講義氣、重承諾,為汪直所信任,所以非找他不可。”
“不盡然!不盡然!”趙文華只是搖頭。
羅龍文還想再說什麼,胡宗憲搖搖手,示意徒爭無益。他覺得趙文華的成見太深,一時無可化解,倒不如將順他的意思,至少自己還可以洗一洗嫌疑。
主意一定,隨即開口,“華公,”他說,“疑人莫用,用人莫疑,既然華公認為明山不可靠,就不用他!不過招撫汪直是上策,斷斷不可放棄。華公,著派什麼人好?”
“我看陳可還不錯。”
“那就用陳可!萬里風濤,兩度涉險;只有等事成以後,奏請從優獎敘,藉為酬庸了。”
趙文華點點頭,轉臉問羅龍文:“你可認識毛海峰?”
羅龍文是認識毛海峰的。只是懍於趙文華的態度,知道他的疑心病很重:如說毛海峰是素識,豈不要懷疑他亦是盜黨?因此,羅龍文便不肯說實話了。
“從未見過,不過他是徽州人,聽說過其名而已。”
“不認識也不要緊!小華,我委託你代為約見毛海峰,你就說我說的:汪直的奏疏,不便代呈;如果汪直肯投誠,當然會給他一條自新之路。我跟胡總督商量定了,仍舊派陳可跟汪直去接頭;毛海峰倘或認為他義父確有誠意,不妨留在這裡作人質,等陳可回來再放他走。若無誠意,亦就不必再談;只是以後如再潛回入境,拿住一定處死!”
這番指示,相當具體,羅龍文一諾無辭。接受趙文華的款待,與胡宗憲稱謝告辭,一車同行。
※ ※ ※
第二天,羅龍文特為去訪趙忠。這幾天他們每日下午在一起盤桓,像這樣清晨登門,卻還是第一次,趙忠知道他是有所為而來的。
“上頭已經告訴我了,託你代見毛海峰。”趙忠問道:“是要我代為安排會面?還是你直接跟他去接頭?”
這話平淡無奇,其實有深意在內。羅龍文亦很機警,心想,如說直接去接頭,足見是舊交,對趙文華所說“從未見過”毛海峰,便是假話;倘請趙忠代為安排,自然要邀他一起同見,以趙忠的老練,對他們是初次相見,還是久別重逢,哪會看不出來?
好在他本來就打算跟趙忠說實話,此刻見他的意存試探,越覺得自己的態度不錯。於是笑一笑道:“老趙,這件事本與我無干,不知道趙大人何以委我這個差使?我想請你安排,我們一起跟他見面,我只把趙大人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他。此外有話,請你跟他說。”
“羅師爺,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為什麼要把我拉在一起?”
“為的請你做個證人。”
“要證明什麼?”
“證明我跟毛海峰語不及私。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