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是舊交。”
“那,”趙忠問道,“何以你說跟毛海峰從未見過?”
“因為當時我已經看出趙大人的意思,想委我跟毛海峰打交道。我不想擔任這個差使,故意說不認識,想讓他說一句:不認識就算了!誰知還是逃不脫。”
“羅師爺,你很夠朋友!”趙忠的聲音很誠懇,“你沒有把我當外人,我當然也要拿你當自己人。我馬上要到法雲庵去看他們佈置壽堂,也實在沒功夫,我派人帶你去看毛海峰。至於上頭問到我,你要我怎麼說,我怎麼說。你看如何?”
“這還有什麼話說。趙大人要問到你,你只說不知道,要問我就是。”
趙忠答一聲:“我有數!”隨即派人將羅龍文領到毛海峰那裡。
※ ※ ※
毛海峰住在寺院裡。這座寺叫做戒壇寺,香火不盛,卻是建於宋朝的古剎。羅龍文去時,毛海峰正在跟和尚吵架。
原來,這住處是趙忠所安排的,只為他的身分特殊,趙忠派了人看守著,限制他的行動,不得外出。而毛海峰在日本住得久了,生活習慣似倭人;每天非吃蘸了芥末的生魚豈不可,央託看守的人,偷偷兒替他買一條魚來,正在親自動手做生魚平時,為和尚發現;一個指責,一個不受,兩下吵了起來。
“施主,請你脾氣理!請看又是鱗,又是血,豈不罪過,他壞我戒壇寺的清規,斷斷不可!”
羅龍文笑了。“海峰,多年不見,你還是那種任性,不肯委屈自己的脾氣,好了,”他說,“遇見我算你走運,你要吃什麼都行,走!”
看守的人不認識羅龍文,只憑領去的人一句話,讓羅龍文帶走了毛海峰,一直來到胡元規的當鋪。
胡元規跟毛海峰亦是素識,久別重逢,少不得殷勤款待。毛海峰大嚼了一頓生魚片,也嚐了久已不曾吃過的徽州菜,方始向羅龍文問道:“羅先生,我由日本回來,你是怎麼知道的?”“說來話長!你先吃茶。”
胡元規聽這一說,便知需要回避,道聲:“失陪!”隨即走了。
“海峰,我先問你一句話,你要老實答我。你義父到底是什麼心思?是不是想挑撥趙、胡兩公,搞出窩裡反來,他好有機會來搗亂?”
“不是!是叫我來看看情形。”毛海峰答說,“聽說趙、胡不和,有沒有這回事?”
“那麼,那道奏疏呢?真的想趙侍郎替他代遞?”
“這是試他!看他是何態度。”
“我不懂!”羅龍文搖搖頭,“他的態度你們怎麼看得出?就算看出來了,又怎麼樣?”
“這話,”毛海峰忽然問道:“羅先生,請你先說,你來看我,有什麼話說?”
“當然有話!你要先答了我問你的話,我才能告訴你。”
毛海峰作了個好笑的表情,“這不大公平吧?”他拖長了聲音說。
“好!那麼我先跟你說一句,如果你義父落葉歸根,真的想回來,我可以幫他的忙。”
“羅先生一向說話算話。既然是好意,我就統通說與你老聽。”
於是促膝並首,毛海峰細談了他的義父的處境與希望,原來汪直上了年紀,加以在日本不甚得意,所以鄉思極重。但平湖殺降一事,使得他大生疑懼;雖也聽說,胡宗憲的態度與趙文華不同,主張多方保全;徐海就是他設法掩護,方能脫出囹圄,但亦僅止於傳聞而已。他託陳可帶話回來,唯有派徐海去接頭,他才願歸順,作用就是在作一個印證,徐海究竟是死是活?倘或活著,又是如何得有一條活路?此外葉麻等人為官方誘捕的經過,亦想細細地問一問徐海。
不過,大致說來,汪直對胡宗憲還是信多於疑,而對趙文華則是疑多於信,更要確確實實探明究竟;同時趙、胡不和的傳言亦很盛,需要了解真相;否則,一個幫汪直,另一個就一定會反對,兩下明爭暗鬥,最後是汪直犧牲在夾縫中。
這一看法,羅龍文聽來,頗為同情;因為徐海搞成今天這種窘迫的境況,正就是在夾縫中受擠的結果。所以他深深點頭說道:“姜到底是老的辣,你那義父的這番打算,絲毫不錯。不過,那道奏疏,是何作用,實在莫名氣妙!”
“我說過,這就是試探趙侍郎的法子。如果趙、胡不和是謠言,那麼,趙侍郎就一定會拿這個稿子給胡總督看,胡總督一定哈哈一笑,可是趙對胡的態度,是試出來了。”
“這,你這話有味道!”羅龍文想一想問道:“何以見得胡總督看了那稿子,會付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