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考了。我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說我是工人,非常樂意去。我覺得我是工人,三聯書店一定願意讓我去。結果,人家給我回信說要的是大學生。所以,我這一次‘投機’沒有投到。再後來人民出版社在上海招考,我這一次就變成大學生了,因為我在市內的新聞專科學校讀書。上海人都是很滑頭的,我自己刻了一個圖章‘學習報’,說“介紹本報記者沈昌文前來應考’。我考得也不錯,就到北京來了。當年三聯書店沒有錄用我,多年以後我當了三聯書店的總經理。”
又問當年在編輯部裡煮紅燒肉的事,他樂了:“當時《讀書》雜誌和三聯書店都非常窮,就用電飯鍋燒一鍋紅燒肉請兄弟姐妹吃。我喜歡做飯,一直到現在。我們家裡有重要客人的時候,我太太就打電話給我,要我做飯。家常便飯就是我太太做,我太太是北京人,擅長包餃子,不會做菜。我是窮人出身,從十三歲我就做學徒了,當做飯的人的下手,所以會做飯。王世襄做飯不得了,我後來跟他學了不少。他告訴我一條經驗就是,做飯必須自己買菜,必須要早晨菜市場剛開的時候,就去挑最新鮮的菜。挑回來以後,自己洗、切,然後下鍋炒,這樣才能做出像樣的菜來。我當時在人民出版社工作,他當時住在芳嘉園裡,我早晨陪他去買菜,他騎一個腳踏車出來,帶一個菜簍。王世襄做菜是‘大家’了,但是有一道手藝我實在是學不會的。王世襄做菜經常買兩斤,只挑其中最好的半斤用。那我不行,我小家子,我最多是買兩斤菜扔掉半斤爛的。”
對“不是在飯館裡,就是在去飯館的路上”這個說法,他更有得說了:“大多跟我有聯絡的作家都‘好吃’。不‘好吃’的,我們就慢慢引誘他,讓他‘好吃’。所謂不‘好吃’,不是他不愛吃,是因為飲食習慣。我的老長官陳原先生是廣東人,老家口味重。有一次我陪他到瀋陽去,遼寧教育出版社請他吃飯,他就告訴我,那才是老派廣東菜,他對港派的廣東菜一點也看不起。有一次,我辦得不是很妥當,我請王蒙吃大閘蟹。我發覺,王蒙平時很愛吃,但是一吃大閘蟹,他速度特別快。我們上海人就意識到了,大閘蟹吃得快的話就是他不能欣賞其中的奧妙。我一想,他是北方人,我怎麼請他吃大閘蟹呢?南方人吃大閘蟹的時候,特別是女士,要把大閘蟹裡邊每一個細微的地方都‘考察’到啊。”
沈昌文:談情說愛當編輯(2)
1979年的一天,幾個讀書人聚在陳原的病房裡商量辦一份雜誌。大家覺得噩夢醒過來之後該有一個園地,讓讀書人抒發他們的情懷,不是個人的恩怨,而是呼喚被壓抑或被歪曲了的良心。這個園地,便是一份講真話不講官話的雜誌。陳原曾撰文回憶當時眾人的共識,那就是:“開墾一個破除迷信,破除偶像崇拜,有著‘獨立之人格’和‘自由之思想’的園地。不講大話、空話、套話、廢話,不崇尚豪言壯語,不誇誇其談,不隨風倒,也不湊熱鬧,保持冷靜客觀頭腦,獨立思考。不把自己裝扮成為人師表那樣道貌岸然,自然、樸素、平等,完全可以發表不同意見,但是杜絕棍子!”(陳原:《界外人語》)這一年的4月,“以讀書為中心的思想評論雜誌”《讀書》創刊。陳翰伯、陳原、範用、馮亦代、史枚、倪子明、丁聰等歷經滄桑的文化老人,為這份雜誌重新煥發出青春的激情。一年後,沈昌文進入《讀書》編輯部。
李懷宇 現在談到80年代讀書和思想界的歷史,少不了要談《讀書》這本雜誌。許多人都會說,你編的時候是最好看的。
沈昌文 《讀書》是這樣的,我是躬逢其盛而已。《讀書》創辦的時候,我還在幹別的。一直等到1980年四五月份的時候,我才加入《讀書》雜誌。《讀書》雜誌已經出版了一些時候,我們那個年齡大概都算是“工作需要”吧(笑)。當時,陳原他們一些老人家已經把《讀書》辦成了,我只不過是接過手來,按照他們的路子走。我並不是很有文化修養,不是很乾練。我的長處就是很“聽話”,那些老頭講什麼,我就做什麼。“聽話”到什麼程度呢?最後是老頭不講,我也知道他大體什麼意思了。或者講一句話,我就知道他大概要說什麼了。陳原老喜歡講外國話,他的外國話大概就幾個詞,我就知道老頭要說什麼了,當然老頭就很得心應手了。《讀書》雜誌的創意等,我都沒有怎麼出力(笑)。
李懷宇 當時的《讀書》編輯部,好像一些編輯都不是文科出身,吳彬原來是工人,趙麗雅原來是卡車司機,後來都成了知名文化人,這種風氣是怎樣的?
沈昌文 當時《讀書》奉行一條“幹部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