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有意思的東西也不追究了。
李懷宇 改革開放以後重新去香港,是不是覺得那裡的創作空間比較適合你這種自由的個性?
黃永玉 允許去就去了,不是自由的問題。我這幾十年在北京,從沒有感覺“不自由”,因為自由不自由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給的。我創作的任何作品,只有很少很少的情況底下,是人家命令我做的,其他都是自願做的。包括“大躍進”的一些作品,我都不是如實描寫,而是加入了我的藝術處理表達出來的。我做出來的方式都是不一樣的,不一樣就是“自由”了。“大躍進”時說謊話,稻穀上還可以跳舞,我看了真開心,人家跳舞多有意思呀(笑)。一畝地有幾十萬斤的稻子,人踩下去都不會倒了。我就刻出來了,開心嘛。另外,羊長得比牛還大,那是真開心哪……
有一次香港一個什麼人說,你這樣不是說謊嗎?我說,不是我說謊,別人說謊,我跟著表達出來,多開心哪……有些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像小孩子看戲,一出來就是好人壞人的。從我個人來講,開始他們這樣做,“反右”啦,“大躍進”啦,我都認為是有道理的。可能包括要我死,都是有道理的。我都不明白,覺得跟著做就沒有錯。慢慢地才感覺有問題,後來才發現,越來越兒戲,把生命當兒戲,把國家的命運當兒戲……
黃永玉畫風多變,和他半生漂泊息息相關。在義大利的佛羅倫薩,黃永玉每天工作十小時以上,盛夏時節揹著畫箱四處寫生,餓了渴了,就坐在路邊吃點隨身帶的麵包,喝幾口涼水。近年來,黃永玉熱衷於置辦豪宅:北京有“萬荷堂”,鳳凰有“奪翠樓”、“玉氏山房”,佛羅倫薩有“無數山樓”。
李懷宇 在香港、北京、鳳凰、義大利都有房子,很奇怪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建房子?
黃永玉 我那是發瘋了,神經病嘛(笑)。我研究過我自己,人家這麼講多了我也得想一想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到處都有房子?現在我想那就是一個藝術上的創作,那是借用素材來創作,每一個不同的素材在不同的地方都不一樣。
李懷宇 最近幾年哪個地方住得比較多,喜歡哪裡多一點?
黃永玉 義大利那邊,現在我的女孩子(女兒黃黑妮)住在那裡,因為國內事情忙,我一兩年去一次。香港嘛,當然常常去,但是最近一兩年去得也不多。總是北京與鳳凰兩邊跑,總是想著鳳凰那個房子加一點什麼,北京那個房子加一點什麼,這麼來回加,越加越多。也沒有特別喜歡哪一個不喜歡哪一個,就好比你問母雞,你生這麼多蛋,特別喜歡哪一個?它也沒法告訴你嘛。它天生愛下蛋,也沒有什麼選擇了啦(笑)。
李懷宇 那創作的題材是不是北京、鳳凰這兩個地方多一點?
黃永玉 無所謂題材,都是荷花,北京荷花、鳳凰荷花——鳳凰沒有荷花,長不出來的。我們那個小學池塘裡,這一百年來都想栽荷花,都栽不出,我父親做校長的時候想栽荷花,一直到現在的校長也栽不出。水土的問題,水寒。但這無所謂,不存在題材的問題。別人的畫表現淮海戰役、遼瀋戰役,需要題材,但是我的荷花不需要。表現力有些探索,也不叫探索,有些變化,高興的時候,環境不同了,會有些變化,一下畫個粗的,一下畫個細的,一下畫個大的,一下畫個小的。荷花能有什麼意思呢?只要人家不討厭,願意看,我就不停地畫(大笑)。有些人怕大家忘記他,隔幾年開一個展覽,不停地拿同樣的作品出來展出,免得你忘了他。這是一種辦法。我每天都在工作,我不能說我畫畫是為了討厭我的作品才畫,是討厭我的生活才畫。當然我喜歡自己的生活,喜歡自己的工作,我相信我的觀眾也喜歡我的畫。我也不能講,我每張畫具有什麼深刻意義。明明沒有意義,畫一張荷花有什麼意義呢?
黃永玉:創作的起點是快樂(6)
李懷宇 是一種無言之美。
黃永玉 為什麼美到畫十張八張都畫這個呢?我說每一種裡頭有畫得細膩一點的,有畫得豪放一點的。現在也畫另外一種方法,用自己的作品作一種研究。把畫畫提高到深刻的意義上,文化貢獻啦,全是扯淡的(大笑)。人家問畢加索:“你的畫什麼意思呀?”畢加索說:“好看不好看呢?”“好看是好看,不知道你的畫說些什麼。”“你聽過鳥叫嗎?”“聽過。”“好聽不好聽啊?”“好聽。”“你懂得它是什麼意思嗎?”畫畫也是一樣的道理。
有人喜歡把每一件小事,每一個活動,都講成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但是人活著很多時候沒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