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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一樣死於窮困。單四嫂子的兒子,與其說被病魔吃掉,無寧說被一個無愛的人間所吃。革命者夏瑜死後,他的血被做成人血饅頭。正如《即小見大》的一篇短文所說的,“凡有犧牲在祭壇前瀝血之後,所留給大家的,實在只有‘散胙’這一件事了。”阿Q是死於槍斃的,這個流浪漢,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法,而看客卻嫌槍斃不如砍頭的好看。《狂人日記》、《白光》用的是表現主義,意識流的方法,《孔乙己》是典型的契訶夫式寫法,《明天》相當散文化,可以說是一支憂怨的絃樂,《藥》是寫實和象徵並用的,結尾上墳的一段是一幕啞劇,刻畫如同版畫一般明細,卻極有意味。至於《阿Q正傳》,它的結構的豐富性,簡直無從概括,既有忠實的歷史畫面,又有精到的心理分析;既是諷刺喜劇,又是徹頭徹尾的悲劇。神話《補天》也是寫吃,偉大的女媧死後,禁軍就在她的肚皮上紮寨,自稱是惟一的嫡派。小品《兔和貓》和《鴨的喜劇》寫的仍然是吃,“一味收拾幼者弱者”。總之,這些小說所寫的都是可敬畏的生命的遭遇,我們所在的世界,充滿了血腥,死亡,恐怖和陰影。 《社戲》的色調在魯迅的小說中,幾乎是獨有的明麗。大約這正如一位日本論者所說,因為他寫到了月光與少年。“我想月光是東洋文學在世界上傳統的光,少年是魯迅本國裡的將來的惟一希望。”佐藤春夫寫道,“假若說月光是魯迅的傳統的愛,那末少年便是對於將來的希望與愛。”然而,在另一個寫及農村的短篇《故鄉》裡,這種和諧的詩意消失了。少年的閏土變做了“木偶人”,在他的頭頂,不再有金黃的圓月的朗照。在這裡,愛變做了“厚障壁”,希望也變得十分茫遠,正如小說的結尾所說:“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nbsp&nbsp'返回目錄'&nbsp&nbsp txt小說上傳分享

鐵屋子裡的吶喊(2)

散漫在中國大地上的貧困愚昧的農民,以及凝聚這一切——他們的悲苦與反抗,過去與未來的一場剛剛逝去的革命,佔據了魯迅的記憶。至少,與辛亥革命及其後政治生活相關的小說便有多篇,其中最著名的是《阿Q正傳》。革命,在阿Q那裡就是造反,從一無所有到佔有一切,從秀才娘子的寧式床到吳媽之類,未莊人都是他的俘虜。實際上,革命黨進城以後並沒有什麼異樣。“知縣大老爺還是原官,不過改稱了什麼,而且舉人老爺也做了什麼——這些名目,未莊人都說不明白——官,帶兵的也還是先前的老把總。”無論對於社會還是個人,革命都不是本來意義上的革命。阿Q的“精神勝利法”是有名的。精神勝利,首次意味著否認事實,掩蓋缺陷,譬如頭上長著癩瘡疤,便諱說“癩”以及一切近於“賴”的音,後來連“光”也諱,“亮”也諱,甚至連“燈”“燭”都諱了。又如被人打敗了,便說是“兒子打老子”,採取不承認主義。由於以一種自我欺騙的態度對待實存,因此不可能深入問題的本質,只能永遠停留在表層,生活在大量假像中間,而以一種喜劇的態度上演悲劇。阿Q在槍斃前畫押的一節寫道: 阿Q要畫圓圈了,那手捏著筆卻只是抖。於是那人替他將紙鋪在地上,阿Q伏下去,使盡了平生的力畫圓圈。他生怕被人笑話,立志要畫得圓,但這可惡的筆不但很沉重,並且不聽話,剛剛一抖一抖的幾乎要合縫,卻又向外一聳,畫成瓜子模樣了。 懵懵懂懂地活著,懵懵懂懂地死掉。革命是無濟於事的,因為根本不可能進入他的血肉。阿Q既不能進入自身,也不可能進入社群;既不瞭解自己作為無權者的權利,沒有自覺的政治訴求,更不可能聯合眾多的無權者去爭取這種權利。可以說,中國沒有本來意義上的個人主義,也沒有真正的集體主義。所謂中國社會,實際上是眾多孤立的阿Q的集合物,是隻有專制政治的強制力而沒有凝聚力的。阿Q以精神勝利而遊離於社會現實之外,因而將永遠無法改變這現實。阿Q的形象是寫實的,又是寓言的,其荒誕的存在只有某種虛幻性,形而上學性,大大擴充套件了作品的閱讀空間。這是魯迅所描畫的中國的肖像畫。他說過,他寫《阿Q正傳》,乃意在描畫中國的寂寞的魂靈。 1923年,這些小說由北京新潮社結集出版。在自序中,魯迅說明了取名《吶喊》的緣由:“在我自己,本以為現在是已經並非一個切迫而不能已於言的人了,但或者也還未能忘懷於當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罷,所以有時候仍不免吶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在寂寞裡賓士的猛士,使他不憚於前驅。”這表明,由於那個“精神界戰士”的未曾消泯的舊夢的召喚,他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