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為什麼不可以表態?魯迅知道,這完全是佈置好的局勢,對黃源搞“缺席裁判”,什麼請吃飯,分明是“吃講茶”!魯迅連飯也不吃一口,放下筷子就走。臨走時,他告訴茅盾,請他約黎烈文次日下午到他家去一趟。 茅盾和黎烈文如約前來,坐下不久,魯迅從衣袋裡取出他已簽了字的《譯文》的合同,放在桌面上,說:“晚飯的事,沈先生大概和黎先生談過了吧?”茅盾回答說談過,魯迅接著說:“我在這裡不談了。《譯文》第二年的合同,我已經簽了字的,昨天他們出來推翻了。”他隨手指了指桌面上的合同,又說:“這樣,合同不算數了。”他拿起合同,隨即撕成紙條,說:“生活書店要繼續出版《譯文》,我提議,與黃源訂合同,由黃源簽字。”兩人表示同意,他便對茅盾說:“請沈先生通知生活書店。完了。” 魯迅要黃源簽署合同的提議,打亂了生活書店的計劃。由鄒韜奮親自安置在書店裡執理事務的胡愈之當面斥責黃源,並且批評魯迅,說他在新亞的態度是官僚主義的,最後提出要魯迅收回成命,由黃源親自轉達這個決定。幾天過後,黃源收到魯迅的一封信,知道其間有過鄭振鐸的斡旋,然而無效,《譯文》的事情結束了。 十天後,魯迅寫信給蕭軍,述及《譯文》停刊一事: ……對於《譯文》停刊事,你好像很被激動,我倒不大如此,平生這樣的事情遇見得多,麻木了,何況這還是小事情。但是,要戰鬥下去嗎?當然,要戰鬥下去!無論它對面是什麼。 …… 那天晚上,他們開了一個會,也來找我,是對付黃先生的,這時我才看出了資本家及其幫閒的原形,那專橫、卑劣和小氣,竟大出於我的意料之外,我自己想,雖然許多人都說我多疑,冷酷,然而我的推測人,實在太傾向於好的方面了,他們自己表現出來時,還要壞得遠。…… 我們都好的,我比較的太少閒工夫,因此就有時發牢騷,至於生活書店事件,那倒沒有什麼,他們是不足道的,我們只要幹自己的就好。 在他的百般努力之下,《譯文》後來終於復活。他所譯的俄國作家果戈裡的《死魂靈》,原來交《世界文庫》連載,為了對讀者負責,他不想因對生活書店的不滿而中止。但等《譯文》復刊以後,他便將《死魂靈》第二部轉交《譯文》發表,並寫信給鄭振鐸,宣告原來連載的部分不再匯印,而且,在可能有的出書預告上也得除去他的名字。這等於宣告,他和他們已經完全決裂了。 在政治高壓之下,在叭兒和同人的夾擊中,魯迅橫站著艱難對付各路的明槍暗箭。他以“奴隸社”的名義,出版包括蕭紅的《生死場》、蕭軍的《八月的鄉村》、葉紫的《豐收》等在內的《奴隸叢書》;在寫作方面,更多地從事文化批判,後來則愈來愈偏向於“文史”,繞到問題——尤其是權力與知識,政治與文化,以及知識階級自身的問題——的背後,做“刨祖墳”的工作。繼《花邊文學》之後,《且介亭文集》《且介亭雜文二集》,都較為集中地編入了這類文字。  '返回目錄'  
救亡與啟蒙(8)
其中,在日本《改造》月刊發表的《關於中國的兩三件事》,很富於進攻的性質。所謂“兩三件事”,是指中國的火,王道和監獄。有關“火”的一節,把神話典故同現實中的燒書事件等聯絡起來,透過民間祭火神的習俗描寫,表明權威和壓迫不可能完全征服人心,同時權勢者也決不會因為有過謳歌感謝的人們而施行王道的。關於王道,文章這樣指出: 在中國的王道,看去雖然好像是和霸道對立的東西,其實卻是兄弟,在這之前和之後,一定要有霸道跑來的。人民之所謳歌,就為了希望霸道的減輕,或者不更加重的緣故……倘說先前曾有真的王道者,是妄言,說現在還有者,是新藥。 為了刨掉國民黨政府的文化專制主義的老根,魯迅蒐購了一批明清時期的筆記、野史、禁書和檔案等,邊讀邊寫了《隔膜》、《買〈小學大全〉記》、《病後雜談》、《病後雜談之餘》等文,以明清的文字獄史反照現實。 《隔膜》和《買〈小學大全〉記》都寫奴才文人,他們忠而獲咎,以致慘死,根究起來都因為“隔膜”:不瞭解主奴有著嚴格的區分,為奴只能奉行,不許言議;評論固然不可,妄自頌揚也不可,這就是思不出其位。文中對乾隆一類“英主”的統治心態有著很細緻的披露:“清朝雖然尊崇朱子,但止於‘尊崇’,卻不許‘學樣’,因為一學樣,就要講學,於是而有學說,於是而有門徒,於是而有門戶,於是而有門戶之爭,這就是為‘太平盛世’之累。況且,以這樣的‘名儒’而做官,便不免以‘名臣’自居,‘妄自尊大’。乾隆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