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君死了,既然做不成那個過去的自己,何苦執著,倒不如放下了,只做今日的自己。難道現在這個活著,感覺著的自己,就是虛假的麼?
如今的自己,活著,只是為了沈驚濤。為了還那一份幾乎無法還清的債……今世若錯過,這債,便成了孽。
她的手輕輕撫上胸口,那裡的傷,已經不痛了。
曾經反反覆覆癒合又裂,卻在找到了驚濤之後,漸漸平復,幾乎痊癒。她轉看船外江水,才知外面如此天大地大,想來除去陸唯羽的經歷,她還沒有出過遠門呢。
“我們到南邊去看看好不好?”羽君輕聲問。
我們。
驚濤略頓了頓,看看她,“無雙姑娘……你不回花散裡去可以麼?”
“無妨的。”
“那些刺客……是來殺你的?”
“嗯。”她答得如此雲淡風清倒讓驚濤意外,“為何?”
“因為我不肯聽某人的令,去殺沈蒼瀾,去害香王爺。”
驚濤一愣,“什麼人?”
“我不能說。”羽君回頭對他無奈一笑,“我不說,他們要殺的只是我,我若說了,會死更多的人。我現在雖然不能為花散裡做什麼,也不想連累了他們,讓那裡也一片腥風血雨。”
驚濤不再問,那些事,他也已經不想再幹涉……
“只是不知道王爺怎麼樣了……”
“應該不用擔心的吧,香王爺是什麼樣的人物……”想來'阿舟'也是不用擔心的,“我只是有些擔心翠翠和綠綠,希望王爺和阿舟能照顧到她們……”
驚濤沉默著看著她,他的確一點也不瞭解眼前這女子。她是這樣的一個人麼?若是如此,他過去究竟在厭惡她什麼?那些人……還有林菱兒,真是這樣一個女子所殺?
“南邊……你想去哪裡?”
羽君笑了,開心地嚮往起來,“還不知道,老船家說南邊有很多偏僻地方,瑤江,滿地,雅麓……風俗各異,聽起來很有趣,等船靠岸後,可以慢慢去想……”
她有很多時間,只要在驚濤身邊,驚濤的一生便是她的一生,不急,可以慢慢走。雖然她不愛,可是驚濤是她十九年的青梅竹馬,她可以在他身邊,沒有侷促,沒有不適……沒有愛,但有一份十九年來沉澱的親情,以及不得不還的債。
*
“驚濤。”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喚他'沈公子'?
沈驚濤沒能想起來,這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
“你說,我們會不會碰上海賊?”
沈驚濤忍不住笑,這裡不是海,是江。那該叫什麼?'江賊'?就算有,他們瞎了眼會看上這艘小破漁船麼?
他們坐在船甲上,看那個孩童纏著老船家唱船歌,寬處略從容。華水華山自不同。舊日清賢攜手恨,匆匆。只說明年甚處重……迎面微風帶著水面重重的潮氣,若能就此忘斷前緣,也算是逍遙人生。
“年輕人,可要喝杯酒麼?”老船家笑問,大江大水,倒是喝酒的好風情。
羽君心中一緊,有些擔憂的看向驚濤。他注意到羽君目光,心裡有些諷刺,也有些笑嘆世事弄人——誰曾想到,他竟會有被“湘無雙”擔憂的一天?
苦笑一下,道:“不了,江面總比不得地上,若醉了,總是不好。”
他已然不懂得喝酒不醉的方法,酒,之於他,只是用來醉。
原來,如今自己也只是個尋常的酒鬼。無法不喝,無法不醉,但是面前女子的目光,卻讓他莫名的甘願放棄一醉。
片刻寧靜,突然驚濤臉色一變,忽地彎下了身來,胃中一陣噁心。
“驚濤!?”羽君匆忙扶住,他只是蒼白著臉色,擺擺手,“我沒事……”可是忍不住胃中的翻滾,探出船沿一陣嘔吐。
“驚濤……”
“有血腥氣……”
羽君一怔,這才注意到風中吹來的細微腥氣,變得漸漸濃重。
水面上遠遠飄來一物,心中已有所覺,飄到跟前,看到殘缺屍體泡在水中,大量的血染紅了四周水面……驚濤拼命壓著嘔吐衝動,一見到那殷紅江水中的屍體,卻終於忍不住乾嘔起來。
羽君顧不得看那屍體,疑惑的望著驚濤。
先前從客棧逃脫,他也是在砍傷了刺客,染得一身鮮血後開始嘔吐……他幾時起變成了這樣?羽君心中微痛,沈驚濤十五歲便行走江湖,少年俠士,沉靜如玉,這麼多年風雨裡走過來,如今哪裡還有當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