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或色彩的喜好會突然發生轉變,彷彿這個移植進來的器官帶了前主人的記憶而來,彷彿存留了太多過去而必須在新主人身上找到一個位置。我正是用這個方式把露西深植心中。從她在我體內佔有一席之地的那一刻起,她便用她的色彩改變我看、我聽和我品味的方式,因此現在我僅能勉強辨識這個世界過去和現在的差別。我說不出認識她之前的空氣味道,當我走在夜晚的街道時,也說不出這城市的氣味。我只有一根舌頭和一雙眼睛,而且已經很久沒再信任過它們了。我沒辦法說出任何關於迪斯尼樂園的新鮮事,沒什麼事是你不曾聽說或親眼見過的。我只能說,那個地方是我和露西一起去的。
大概在下午四點半的時候,我們把車開進
迪斯尼“神奇王國”的停車場。我提議應該先找旅館再進樂園遊玩———現在是春假期間,我有點擔心找不到空房間。但是,露西堅持馬上入園。
“現在是最佳時段,”她說,“那些小孩玩了一整天,這時大部分都累了或準備去吃晚餐。現在隊伍的長度一定短很多,而且天氣也比較涼了。”
“你還真有研究。”我說。
我們越接近樂園,她就顯得越興奮。她把話說得飛快,告訴我一堆關於到迪斯尼樂園遊玩的不成文規矩。“比較大的遊樂設施,像太空山,排隊的人超多,所以我們要等電光遊行開始後再去玩。”
“我們不看遊行嗎?”我問。
“在太空山沒人排隊的時候不看。”
我們把車停在停車區,搭上電車到售票口,再搭單軌電車從售票口到公園。我不得不承認,這時候的我也跟著興奮起來了。
“往哪兒走?”等我們正式入園後,我馬上問。
“先去小小世界,”她說,“你會愛死它。看起來雖幼稚,其實卻蠻有意思的。”
我們走過“美國街市”,穿越潘多拉的城堡,進入夢幻樂園區。露西拉著我的手,領著我半跑半走地直奔小小世界的遊樂設施。這裡有一塊告示說我們排隊等候的時間可能需要四十五分鐘,但露西要我別理它。
“他們總是故意把排隊時間說長,這樣當你比預定時間提早排到時,就會很開心。”
她說得沒錯。大概才排了二十分鐘,工作人員就引導我們進入等待區,下一艘船過來,我們就可以搭乘了。
“我們的座位在最後一排,真夠浪漫。”露西說,“如果你想唱兒歌,待會兒就儘管唱吧。”
小船開進來了。最後一排座位的人下了船,我們便從另一邊上去。但我們前面那對帶了兩個小女孩的夫妻卻沒有下船,還留在座位上不動。那個男人站起來,朝身穿威尼斯船伕服裝的工作人員說話,這名服務員的年紀不過才十來歲而已。
“對不起。”男人嚴肅地說,用的是男人對男人說話的方式。“你能讓我們再坐一次嗎?剛才我們前面的小女孩叫聲太大了,我們根本聽不到音樂。”
這位船伕搖搖頭,說了一些我聽不見的話。我們前座的那個女人也站起來,拿起東西準備下船,但被丈夫揮手製止了。
“拜託了,”男人又對船伕說,態度相當堅持,“剛才我們坐得很不愉快,實在相當掃興。”
少年船伕聳聳肩。“好吧,你們再坐吧。”他說。
男人立刻坐下,小船也馬上緩緩開入運河。
“你剛才說什麼,爸爸?”一個小女孩開心地問。
“爸爸撒了謊,”男人的聲音大到讓旁人都聽見了,“爸爸很壞。”
他老婆搖搖頭笑了。“沒錯,孩子們,”她說,“你們要聽爸爸的話,但別學他的行為。”
我望著露西,對她轉了轉眼珠。“好一個榜樣。”我小聲說。
露西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起來。“我沒辦法跟這種人待在一起,”她低聲說,語氣相當憤怒。“他們憑什麼不守規矩?”
我握住她的手。“算了吧,”我說,“你看,會唱歌的洋娃娃,看起來幼稚,其實蠻有意思的。”
但她仍硬邦邦地坐著,直視著前方。我們搭乘的小船順暢地滑過寬闊水道,涼爽的空氣驅走了佛羅里達的炎熱。我看著沿途經過的一個個娃娃玩偶。
“那是哪個地方的景象?”我問,指向前方那片有企鵝在上面唱歌的冰藍色的風景。“南極洲嗎?”
露西只聳了聳肩。
坐在我們前面的那個男人轉頭對兩個女兒說:“跟著唱吧,艾希莉、瑪蒂生,歌詞你們都記得。”他先唱了起來,“只有一個月亮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