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在我們新婚的那段日子,露西還教會它這個指令:“保羅呢?去找保羅。”星期六我往往會睡得很晚,有時露西懶得叫我,而我一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羅麗的臉,發現它的前爪已搭上床沿,正用那雙大眼睛凝視著我。奇怪的是,我永遠也沒辦法報復,無法教會羅麗聽懂“去找露西”這個指令。當我說“去找球”或“去找小鹿”(小鹿是指它最喜歡的長頸鹿玩具,因為其細長的脖子很適合玩拔河遊戲)之時,它總是活蹦亂跳地馬上回應,但它永遠也聽不懂“去找露西”這個命令。它是不知道露西的名字嗎?或是根本清楚得很,只是拒絕服從,不想破壞屬於它和露西(它的第一位飼主和最愛的人)所共有的這個把戲?
我統計了一下,羅麗大約知道十五個不同意義的字眼:吃飯、散步、很好和不乖……數量相當於人類嬰兒在十三個月大時所能掌握的字眼。不過這種比較並沒什麼幫助,因為嬰兒只要到了十六個月大,他們知道的字眼就會膨脹兩三倍,還能開始說出“媽媽果汁”或“車車嘟嘟”之類不完全的句子。對狗來說,它們一旦學會辨別這一長串指令後,這一生中就僅能或多或少維持在這個數量了。而且,就表面上來看,狗並沒辦法像人類一樣,具有把單字連線起來組成句子的能力。
然而,讓我感興趣的是人在嬰兒時期的語言發展,他們對語言的理解,早在能使用語言之前就已開始了———在一歲到三歲之間,嬰孩掌握的字眼大約超出他們可說出的五倍。是什麼機制讓十三個月大的嬰孩發生如此大的變化,從理解躍進到使用?我相信,這個疑惑將是我整個研究計劃的最核心的問題。
羅麗強過人類嬰孩的地方,在於它具有敏銳的感知力,能掌握一些我們人類所無法察覺的非語言的線索。即使隔著兩個房間,它仍能聽見繫鞋帶的聲音而立刻起身,知道這聲音代表有人可能正準備出門,而且說不定它可以跟著出去。它能辨別銀製餐具在抽屜裡發出的當啷聲,以及有人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時的聲響。當露西站在浴室鏡子前化妝,而它嗅到這個動作所產生的特殊複雜氣味(也許是化妝粉刷的刷毛味,結合粉底香味及睫毛膏濃濃的顏料味),它便明白這味道的含意。此時它會從不知哪個地方鑽出來,站在浴室門口,在發現浴室的門微微敞開後,便把鼻子伸進門縫,耐心等待自己是否會被邀請參加露西即將進行的任何冒險。
我繼續對羅麗進行初步的智慧測驗。我拿了一塊狗餅乾給它看,再用杯子把餅乾蓋住。它嗅了一下杯子,旋即把杯子撥倒取得狗餅乾,整個過程只讓我的秒錶跑了六秒。這個成績相當優秀,證明它具有極佳的解決問題的能力。接下來,我再測驗它的記憶力,先拿了一塊狗餅乾,在它的注視下藏在客廳角落,然後把它帶到另一個房間待上五分鐘。當我們再度回到客廳時,它便直接撲向藏有餅乾的那個角落。這讓我開心極了。
我在進行第三種測試時,又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這項測驗是以毛巾蓋住它的頭,然後計算它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把毛巾甩開。此為另一種型別的解決問題測試,而我滿心以為羅麗會以優異的成績過關。然而,當我把毛巾蓋上去後,它竟然不想反抗,除了腦袋因承受了毛巾的重量而微微低下外,身體一動也不動。我等了足足一分鐘,又再等了一分十五秒,它卻沒有擺脫毛巾的打算。它弓著身體、頂著厚厚的綠色毛巾站在那兒,使我聯想到一名頭戴面紗的寡婦,突然感到難過。於是,我決定替它把頭上的毛巾拿下,可正要這麼做時,電話鈴聲卻響了。我先去接了電話,而當我結束通話電話轉過頭來時(這是一通打錯的電話,我和對方通話的時間不超過五秒),羅麗不知何時已把毛巾甩開,早已好端端坐在那裡看著我了。我這才想到,它在我注視它的時候,之所以一動也不動,是因為不知道我的意圖,說不定它還以為我希望它頂著毛巾安安靜靜地站著。這項測驗是今天所做的遊戲中最奇怪的,而光憑這第一次接觸,它當然搞不清楚遊戲的規則。
突然間,我覺得好累,覺得我們兩個都受夠了。我蹲下來,張臂抱住這隻大狗。“好了,妹妹,”我溫柔地說,“我們去散步吧。”
4、方形雞蛋
我有位大學時代的朋友曾住在紐約,住處位於某棟大樓的第十九層。在他剛搬去的時候,隔壁鄰居是一對養狗的年輕夫妻。我記得那時去他那裡,當我們坐在陽臺上喝酒聊天待到很晚時,便會看見隔壁那位少婦帶她的哈巴狗到陽臺溜達。這戶人家在陽臺四周的欄杆間加上了細鐵絲網,好讓這隻狗能安全地在陽臺上亂竄,不致有鑽過欄杆墜落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