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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好”的皇帝會裝出喜歡的樣子,不善偽裝者會對“直臣”施以解職、謫貶、奪俸、體罰、治罪直至殺頭的懲處,這樣的事情很普遍,然而卻有一道底線,即:皇帝無論怎樣打擊“直臣”,他也不可以去鼓勵臣子諛上,手中晃動糖果,把他們引上這條路。嘉靖之前,明朝再不堪的皇帝,包括武宗在內,都不曾逾此底線。武宗與大臣之間的衝突,較嘉靖有過之無不及,但他的應對,除了斥退、罰俸、打屁股,就是敬而遠之,採取“不合作主義”,自己躲得遠遠的,並未試圖將大臣統統變成應聲蟲。

嘉靖的惡劣,不在於廷杖打死若干人,不在於將反對派發配戍邊,不在於張貼“奸黨榜”,而在於公然表彰阿附。誰站到我這邊來,我就賞以官爵,就讓他越過一切的常規和考核復職晉職。這種獎勵卑微人格的做法,將百餘年來明代士林基本保持住的端正風氣大為削弱。基本上,楊廷和走後,嘉靖年間的內閣就不再有正人君子,楊一清、張璁、桂萼、方獻夫、夏言、徐階,包括嚴嵩在內,這些人本質上都不算壞人,有的還是能力頗強的政治家,但他們都認清了一條,對皇上必須逢迎,絕不可以再抱著先師孔孟的教誨不放,在認為對的事情上堅持己見。嘉靖的確達到了他的目的,無論發生什麼,身邊再沒有大臣敢於作梗,最終他總是能夠如願以償。然而,士大夫的靈魂越來越猥瑣,心計越來越偽巧,處世越來越油滑。機會主義盛行,厚黑之術發達。這些,他是不在乎的。鼓勵阿附,分化瓦解了士大夫。雖然心術不正之人歷來就有,但從前在統一的道德準則的強大壓力下,那種人是見不得天日的,現在倒好,阿附有功,投機有理,終於“勇於為惡”,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了。

嘉靖:萬歲,陛下(24)

另一種摧折士大夫的辦法,是讓他們歌功頌德。

專制政治,必輔以個人崇拜。這是現代人的經驗。質諸中國帝權時代,反倒未必。古代的帝王們,雖無一例外都享受著臣下的歌頌讚美,然而那是儀式化的,是一種“概念崇拜”———被崇拜的是君權這概念本身,極少有針對皇帝個人的。作為個人崇拜,歷史上幾乎看不到,縱然很雄偉的君主也都沒有去發動針對他本人的歌功頌德,無論嬴政、劉邦、劉徹、曹操、李世民、趙匡胤或者朱元璋。基本上,帝權時代君主固然至高無上,但個人崇拜並不流行。這一點,很多人存在誤會。

但嘉靖年間,卻出現了古代少有的個人崇拜高潮。當時的觀察家這樣評價:“古今獻詩文頌聖者,史不勝紀,然惟世宗朝最為繁多。”{50}為什麼?因為朱厚熜本人的大力提倡和推動。“世宗朝,凡呈祥瑞者,必命侍直撰元諸臣及禮卿為賀表,如白龜、白鹿之類。往往以此稱旨,蒙異眷,取卿相。”{51}祥瑞,是所謂吉利之物,被人穿鑿為並且嘉靖自己也認為是上蒼對於國泰民安、形勢大好的表彰,是世逢有道明君的佐證。

因此,各種祥瑞紛至沓來,累盈御前。僅嘉靖三十七年,據禮部上報,僅僅各地獻來的靈芝即達一千八百零四株。更有為投其所好,而不惜製假者。陝西有名喚王金的庠生,從太監手裡重金盜買宮中各地所獻靈芝一百八十一株,粘成所謂“芝山”獻上,得到賞賜;不久,王故伎復施,又將一隻烏龜背甲分塗五色(古以五色象徵東西南北中,至今北京中山公園社稷壇仍存“五色土”),詭稱天生“五色龜”,這次效果更佳,嘉靖非但不疑,還下諭禮部稱之為“上玄之賜”{52},告太廟,命百官表賀,並超授王金以太醫院御醫之職。

只要有人進呈祥瑞,嘉靖必命大臣撰寫文章,大肆宣揚。越是這樣,進呈祥瑞的也越多,不斷催生新的歌功頌德的文章,事情就像滾雪團一樣越滾越大。

嘉靖十年,鄭王朱厚垸獻上兩隻白鵲,朱厚熜大悅,專門舉行儀式,獻於太廟,特意送往兩位太后宮中觀看,又“頒示百官”;一見陛下如此隆重地對待這兩隻鳥兒,群臣不敢怠慢,馬屁趕緊拍上,“鵲頌、鵲賦、鵲論者盈廷”。

這當中,不時有些始料不及的故事發生。嘉靖三十七年四月,胡宗憲從浙江獻一隻白鹿,禮部尚書吳山就此及時上了賀表,很稱嘉靖的心意,得到“特賞”。但過了不久,這個吳山卻被嘉靖勒令“閒住”,原因是最近有一次日食發生,他老先生大約覺得日食不算什麼吉祥的事,未上賀表,可皇帝陛下偏偏認為日食也是祥瑞,而吳身為禮卿居然不上賀表,一生氣,就讓他“閒住”了。

又一次,嘉靖所心愛的一隻“獅貓”(不知何樣,大約很稀有吧)死掉,“上痛惜之,為制金棺葬之萬壽山之麓【一隻金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