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家,所以向來對飲食文化就興趣不大,這會兒又餓得要命,他們還一本正經坐在那兒進行精神會餐,那胃臟一定更加難受。所以,我不去聽。老楊說:不會,精神會餐可以分散注意力,減輕胃臟的痛苦。再說,你學好了這些手藝,出去以後一定大顯身手,自己徹底伺候自己一把。
當時我們屋子裡大概有十二三個人,七八個人都參加了那個精神宴會。
我呢,正給幾個小年輕侃故事。當我侃完一個故事,他們正七嘴八舌爭辯的時候,一位叫段鐸的小夥兒突然說:“你別就光給我們窮侃了,乾脆教教我們,也玩玩文學、寫寫詩。”
段鐸那時候大概還不到二十歲,餓瘦了更顯年輕。原來,他發現我在牢房裡靠侃故事就可以佔據一席之地。在這兒,這也算一種本事,要練別的本事,這裡邊兒沒條件。要練文學,就是練嘴、練筆,在饒陽絕對有這條件。不練白不練。
他話這麼一說,其他幾個年輕人都同聲附和,齊齊嚷嚷要拜我為師。段鐸學習的根底很好,因為出身問題,沒被大學錄取,只好上了一箇中專。雖然他一直喜歡文學,可沒機會玩文學。另一個同號叫王濤,是青龍橋的一個著名玩主,那片兒住的都是正兒八經的八旗子弟。於是,他們就開始聽我侃詩。
年底之前監獄進行調號,把老楊和老李他們都調走了。
我和這些北京來的小夥子們還留在這個大號裡,就開始一起寫詩、評詩。段鐸是個非常聰明的青年,他本來是在中專學電機的。我先教他背一些新詩、舊詩,讓他體會詩的意境是什麼,優美在什麼地方,如何在文字裡寄託筆者的情愫。
從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到柳永的《雨霖鈴》,從普希金的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到艾呂雅的《你好,哀愁》等等,我給他瞎背一氣,他就瞎記一堆。
別人聊天的時候,他就在那裡瞎背。為了記得清楚,他就把剛躉來的貨都抖摟給王濤。不用幾個月,他和王濤,還有景山東街的小亓都背了不少從我這裡躉去的二手詩作。
後來,以小段為首的這夥孩子,一人釘了一個本子用來抄詩。後來,把我搜腸挖肚的所有零七八碎都背完了,就只好一起命題自己來寫詩,每個人都寫。他們各有千秋,全都進步神速。你想想那個王濤,本來是個玩主,現在居然和我們一起寫詩。小亓喜歡寫古詩,寫完後也和我們切磋一番。小段兩樣都試試,雖然他是淺嘗輒止,寫的詩味還是很濃的,對一個學理工的孩子來說,就很不容易了。 。 想看書來
張郎郎:寧靜的地平線(5)
除夕那一夜,我們都沒睡覺。除了留下來中午的一個餅子以外,我們還把晚飯稀飯裡的胡蘿蔔,也留了下來當年夜飯。我們把胡蘿蔔圍放在
掃地風”的火口邊,真都烤成了透明的胡蘿蔔。吃起來有點咬勁兒,還香甜無比。後來,看到莫言的小說裡描寫的透明胡蘿蔔,似曾相識。那天晚上,我們約定在一小時內各自寫一首詩。
王濤寫了一首自由體的新詩,題目就叫我們大為驚歎——《我是流氓!》。他生動熱情地標榜自己就是一個流氓,談到流氓的快樂,流氓的自由,流氓的流浪,流氓的超越。我們紛紛叫好,每個人還都和了一首——可惜我不是個流氓!》、《我心裡就是個流氓!》、《我也想當個真正的流氓!》。
我們輪流朗誦,笑得滿地打滾。那時我們非常快樂。我們把這幾首詩釘在一起,封面上我用美術字寫上《流浪者之歌——一群快樂的流氓》。我看大家越來越上癮了,寫作熱情高漲,就說:乾脆咱們辦個報紙,當年在渣滓洞人家陳然還辦了個《挺進報》,咱們也在這裡辦個解悶兒的文藝報,怎麼樣?
他們三個齊齊喝彩,我就開始主辦這個報紙了。其實,每次只是一張大紙,那是我們用粥把幾張紙粘在一起。這張報紙只有正反兩面,一共兩版。我本來就是學美術的,所以我先畫好了版樣,他們的稿子,也都由他們自己抄寫在預留給他們的版面上。我還給每首詩都畫了插圖。用了兩個下午,我們第一期就出版了。
當然,我們很小心。每次出版以後,大家悄悄傳閱。當然,只是在我們這幾個人中間,多一個人看了,我們被發現的機會就多了不止一倍。不是特別近的朋友,絕不傳閱。我們本來商定,看完就毀掉,可是,每次大家還是捨不得,於是就分別儲存著。我們說好了,誰的萬一被發現了,就說是自己寫著玩的,別人就儘快銷燬。
大年初二,又調號了。這次我分到一個只住五個人的小號,和楊秉蓀分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