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靈劍是一成未變的,紅寶石千年折射著光華,折射著六國之殤與路過的廢墟,最冷漠的無情之物。葉聽濤將劍放在桌上,轉身,不去看那青碧的劍鞘。十幾年的光陰,他未曾有一天離開過這把劍,楚玉聲走到他面前,直視著他的雙眼。
“你在想什麼?”
葉聽濤感覺到她吐出的氣息,溫潤地輕觸他的臉:“我在想……該如何啟齒。”她的容顏依然如朝霞,卻掩不住風塵僕僕之。
楚玉聲淡淡地一笑:“那麼一定是很重要的話吧?”她的手心有些發涼。葉聽濤注視她的臉龐,目光隱忍:“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執意要留在這個旋渦裡?”
冬櫻在寒風中輕輕擺動,楚玉聲的笑顏還是很淡:“我為何留下,你知道的吧?”葉聽濤避而不答:“洛陽薛家,比我身邊更安全,你父親還在等你回去……他只有你這一個兒了。”
楚玉聲目光一顫:“……我知道,洛陽,一直是很好的地方。可是玄珠心境也比這個江湖更安全,你又為何不回去?……《八荒末世圖》,真的那麼重要嗎?”
葉聽濤不再看她的眼睛:“這件事,關係到紫霄派的命脈存亡,我不得不做下去……如今的天柱峰早已是外強中乾,況且,那幅圖卷中包藏了太多秘密,如果被重天冥宮得到,不知會如何。”
“我知道,過了這麼多年,我早就知道你不會停下來。”楚玉聲亦垂下眼瞼,“羅境主去世了,這個結就成了死結……”
“所以,你該及早抽身而去。”葉聽濤彷彿是狠下心來,五年中一直沒有觸及過的話題,終於被重重揭開,“……靈舟死後,薛家已別無子息,這是你們彼此虧欠的。”
楚玉聲低下頭,臉有些蒼白:“……我該用一輩子去還那些欠下的,是嗎?”
那一刻葉聽濤很想將她擁入懷裡,可是他並沒有動:“玉聲,你可知道,凡是在玄珠心境紫霄閣中住過的人,沒有一個娶過子。”
楚玉聲眼中有微如螢火般的光芒劃過,又寂滅:“……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是很早過世,就是在神劍之爭中耗盡了一生。”葉聽濤並沒有將“悟元功”之厄告訴她,或許是不忍,或許是他在她眼中,從來都是最強的強者,“像今天荷衣這樣的事,以後或許也會有,我真的不希望將來有一天,你父親隻身前來向我問罪……玉聲,你陪伴我五年,我至死也會感激你。”他微微側過身,不想看到楚玉聲的表情,即使是一線。
遠處畫舫緩緩地交錯移動,是貴拷來時,最繁複華的重重舞蹈,觀湖臺上,孟曉天靜靜地望著暗流洶湧的玄武湖,眼中盡是蒼涼之意。屋宇中,楚玉聲的幾縷長髮顫抖般飄動,彷彿過了一萬年,她的嘴裡發出低而緩的吹息,腳步輕移,伸出雙手,環住了葉聽濤的腰,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前,像過去某一時刻那樣:“你……是我們兄一生最不該遇到的人……”
葉聽濤輕輕一震,他沒有動,甚至也沒有說話,目光卻溫柔而滄桑。他知道楚玉聲並非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可他卻用薛翁作為最大的理由,狠狠地刺入她的心裡。一別五年,曾經薛府宅院中衰老的背影,扶棺北去,薛翁迎出轎廳時長久的落魄與失神,這些,他知道她必已在深心之處回思過無數遍,也是唯一的無可返。誰欠誰的,早已算不清,卻終究要去還。
“若你不願遇到我……從今往後,頸作沒有遇到過。”此時此刻,葉聽濤有些為自己不露痕跡的偽裝而嘆息,曾幾何時他並不是這樣的人,當他拍拍夏荷衣的腦袋,與她盡興談笑的時候,他也還不是這樣的人。
楚玉聲在無言中將嘴唇貼近他的胸膛,溫暖而有力的心跳聲感應而來,但離開時,卻又像未曾發生過一樣:“我遇到過你……像塊木頭一樣,不常笑,總是很嚴肅。我那時一點都不喜歡你,因為你不懂沈姑娘的情意,她到死,都還很想見你……”她輕輕笑了笑,“我死的時候,也會很想見你。”
葉聽濤的手終於抬起,撫住她的背脊,卻是慢慢移動,將她的肩膀輕輕推開。相聚與別離一瞬間交疊,隱去。不同的是,他用的是右手,曾經只握住碧海怒靈劍的右手:“……保重。”
那蘊涵了全部情感的兩個字說出時有著怎樣的感受,已渺不可知,正如化逝無蹤的積雪,隨風而去。夏荷衣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顛簸,一磕一磕,躺得很彆扭。她的臉有些發燒,手腳卻冰涼,這般難受,又沒有玄珠心境中彌散著的淡淡清梅之,她醒來的剎那簡直想哭出來。
“醒了?”一個華衣公子似笑非笑的臉在她面前晃動。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