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宇宙,還夢見了很多人。”
她說話的音調變了,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有點大舌頭,吐字很慢:“我和老伴的感情很好,我和孩子們的感情也很好。我要恢復健康,出院與他們團圓。”
李叔叔從早到晚守候在她身旁,眼淚汪汪,呆若木雞。母親臨終前抽搐時,情景很可怕。人們勸他迴避一下,以免心臟犯病。他卻毫無畏懼,長時間地緊握著母親的手,還俯下身把頭貼著母親的臉,希圖減輕一下母親的痛苦。
1995年12月11日凌晨1點零3分,母親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我們哥兒倆陪著她咽完了最後一口氣。哥哥連續數星期吃住在醫院,晚上就在沙發上打個瞌睡,面色憔悴。我也夜夜陪著母親。徐然說我才回來幾天就瘦了一圈。她眼睛很紅,常常孩子似的默默啜泣。
母親靜靜躺著,好像睡著了,那麼安靜,她的大雙眼皮越發美麗。我親手為她擦拭了身體,穿好衣服,又親手給她搬到小鐵床上,護送她到太平間。又親手將她搬到鏽跡斑斑的鐵抽屜上,用紙包好。在送進冰櫃之前,我吻了她的前額,又吻了她的雙頰和嘴唇。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吻屍體。
11天后,我跟幾個殯葬工人一起把抽屜中的母親抬放到床上,費了好大力氣為她換好衣服,抬上靈車,守在她身旁,抵達八寶山。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也不嫌母親成了殭屍。
12月22日在八寶山舉行了遺體告別儀式。來人很多,黑壓壓的人群顯示著各界民眾對母親的愛戴和懷念。大家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青春之歌》教育了整整一代人”。
她為中國創作了一部革命經典小說。
原冀中地區老領導呂正操夫婦送來了花圈,秘書特地說明呂老因在上海不能參加遺體告別。老首長、老領導曠伏兆夫婦、劉秉彥夫婦、胡開明夫婦、張致祥夫婦、于明濤夫婦等也獻了花圈。
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喬石、全國政協主席李瑞環、全國政協副主席宋任窮、巴金等獻的花圈擺放在母親的遺像旁。
尉健行、張致祥、伍紹祖、張健民、翟泰豐、李之璉、李寶光、杜導正夫婦、韓作黎、王觀瀾的夫人徐明清、鄧子恢的夫人陳蘭、鄧拓的夫人丁一嵐等以及浩然、管樺、柳溪等等數百人,參加了遺體告別儀式。
27。去世前後(4)
來的人裡有顫顫巍巍的老太太,有一瘸一拐的殘疾人,有失聲慟哭的中年婦女,還有土頭土腦的外地人。一白髮蒼蒼的老者沉痛地說:“楊沫的書影響太大了!要不,我這麼大歲數,是不會來這兒的。”
告別儀式完畢,照完相後,我又吻了幾下母親的臉,把臉貼在她冰冷的面額上,再與母親身上的肉最後接觸幾下。
和哥哥辦好手續後,經批准,我們陪她進入到那個空蕩蕩的火化車間。當年送別父親時,我們倆就來過一次。這裡除了一個工人,沒有任何家屬。大廳又高又大,裡面排列著十來個放著屍體的狹小鐵床。害怕母親一個人孤獨,我們哥兒倆耐心陪伴著她。一個鐘頭零10分鐘之後,她從烈火中出來。我倆又一捧一捧地把滾燙的骨塊放進兩個紅綢口袋裡。我腦子一片空白,用手把其中較大的捏碎,像撫摸著母親肉體。最後又用掃帚把鐵床上的殘渣掃乾淨,全部拿回。
我和哥哥不是她的寵兒,她比較喜歡兩個姐姐。但得不到的才最愛,我們似乎更心疼母親,一粒骨渣渣也捨不得丟。
因母親級別不夠,骨灰盒不能與父親同放在一起,只能放在八寶山革命公墓東院裡。骨灰大部分我們帶回了家。
28。母親與我(1)
我不是母親的寵兒。
我從生下來就放到農村老家,解放後4歲時才接到北京。雖然只與父母分別了短短4年,卻造成了我與父母之間的深深隔膜。
母親年幼時老捱打,是暴力的受害者,但讓人不解的是她對自己的孩子也主張打。我是在姑姑的愛撫下長大的,從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剛來到北京後,整天在院子裡亂跑亂鑽,十分淘氣。被母親認為野得要命,說是農村的姑姑把我慣的。她跟父親合夥,狠狠打了我幾次,把我打老實(見母親1951年5月3日日記)。
從那以後,我見了父母像老鼠見了貓,不寒而慄。
平時給我送到新華社託兒所,只有週末才接回家,回家後,我也像母親小時候一樣,跟保姆睡在一起。我的活動天地就是飯屋和廚房,只有吃飯時才能與父母見面。除非父母叫我,我不敢去父母的臥室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