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真的。”拉賓諾維茨把紙頁交給她。“這麼說來,這就安排好了?你們倆要下船到錫耶納去嗎?”
“我對維爾納講過了,”傑斯特羅答道,“這全要看娜塔麗。假如她跟著你們乘船,我也乘船。假如她選擇回錫耶納,我也回去。”
“我懂了,很好。”拉賓諾維茨朝娜塔麗膘了一眼,她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地坐著,他問道:“貝克博士對這說了些什麼呢?”
“呢,作為母親,他說,她無疑會作出明智的決定。冒險航行對她的嬰兒來說是毫無意義的,也是受不了的。她並不是無國籍的難民。這就是他要告訴她的。”
“你有十二年沒見過這人了,埃倫。”娜塔麗才講了半句,聲音就幾乎發抖了。她的兩隻手揉著那幾張油印紙。“他要你留在這兒。為什麼呢?”
“哦,到底是為什麼呢?你以為他會謀害我嗎?”傑斯特羅說,他顯出抖抖嗦嗦的滑稽樣子。“他為什麼要這樣呢?在我研究生班上那會兒我總是給他最高分的。”
拉賓諾維茨說:“他並不要謀害你。”
“是呀。我相信他是想幫助他以前的老師。”
“上帝在上,”娜塔麗幾乎喊起來,“你能不能還表現出一絲一毫有常識的樣子來?這人是一個地位很高的納粹。是什麼讓你願意把他講的全盤接受下來?”
“他不是納粹。”傑斯特羅擺出心平氣和的學究態度說。“他是個職業外交官。他把那個黨說成是一群粗野的、缺乏教養的機會主義者。他確實稱讚希特勒把德國統一了起來,可是他對於戰爭正在進行的方式十分擔憂。猶太人政策把他嚇壞了。維爾納一度學習當牧師,我認為在他身上並沒有排猶主義的骨頭,不象我們一直打交道的一些美國領事。”
敲了兩下門。拉賓諾維茨那個看上去很粗野的助手朝裡面瞧了瞧,遞給他一個用紅蠟封著的信封。拉賓諾維茨看了信,站了起來,脫掉了罩在乾淨的白襯衫和深色褲子上的工作服。“嗯,好吧。我們以後再談吧。”
“什麼事呀?”娜塔麗脫口問道。
“我們可以辦離港手續了。我馬上要到港務長那兒去拿這船的證件。”
太平洋風雲(3)
班瑞爾。傑斯特羅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蘇軍厚大衣,沿著波蘭西南部的一條路拖著腳步走,雪厚得到了他的腳踝。這支俄國戰俘的長長隊伍,彎彎曲曲地穿過歷史學家稱之為“上西里西亞”的那個地區平坦的白茫茫田野。穿綠衣服的黨衛軍手持棍棒或者機關槍,監視著這個行列。隊伍的前面和後面,開著兩輛噹噹直響的軍用大卡車,滿載著更多的黨衛軍。這支由萊姆斯多夫戰俘營最壯實的囚犯中挑出來的勞工隊一路都是步行的。途中死了大約三分之一的人。每天上午十點的飯食是一片類似麵包的黑乎乎的木頭一樣的東西,用蕈麻、壞土豆、爛菜根諸如此類的東西做成的半涼不熱的湯。連這樣的口糧也經常沒有,於是這些人就被解散,在黨衛軍的槍口下象山羊一樣在田地裡尋找可吃的東西。每天由十二到十四小時,他們得跟上那些身強力壯的押送計程車兵的速度一步步走著,而押送計程車兵則每兩小時一班輪換著步行和乘車。
班瑞爾。傑斯特羅象橡樹一樣結實的身體也幾乎拖垮了。在他周圍,人們走著走著就倒下了,經常是一聲不吭,有時候發出一聲呻吟或是叫喊。當棒打腳踢都不能使倒下的人醒來的時候,就用一顆子彈打穿他的腦袋。這是一種例行的預防措施,免得游擊隊可能把他救活並吸收進去。德國人鎮靜而仔細地用槍把每一顆頭顱打得粉碎,在雪地上縮成一團的俄**大衣的領邊留下一大攤紅通通的東西。
現在,這支隊伍正由克拉科夫向卡托維茨走去;新的路標上用粗黑的德文字母寫著,就稱作kattowitz。班瑞爾。傑斯特羅麻木地猜想這場長途跋涉很快就要結束了,因為卡托維茨是工礦中心。他大缺少生命力了,寒冷、飢餓和招架不住的疲勞使他太萎靡不振了,以致對於命運怎麼會把他帶到這些熟悉的地方來,也不感到奇怪了。他把越來越差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盯著前面的那個人。他的腿移動著,但雙膝僵直,因為他只怕關節萬一放鬆了,就會彎下去,那麼他就會摔倒,於是腦袋就會被打掉。
在四十個年頭裡這條老路沒大改變。班瑞爾能預先說出每一個轉彎。他知道,什麼時候另一所農屋或是木頭蓋的教堂會透過細細的、紛飛的幹雪出現。特遣隊正在朝卡托維茨煤礦去嗎?命運還不壞呀!在冬天礦裡要比野外暖和。礦工得吃飽才能幹活。
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