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他們可以無責任地發表自己的看法,但身處那段歷史之中的人們,所見、所聞以及所處的立場、所面臨的顧慮都是截然不同的,真正有遠見的畢竟是少數。
沒有哪個國家願意一再退讓,也沒有哪個國家能夠滿足於現狀。戰爭的根源便在於人類無止盡的貪慾。
從檯曆上回過神,夏樹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此刻他並不在艦隊旗艦或海軍基地的陸上司令部內,而是身處皇家遊艇“霍亨索倫”號上,作為皇室家族的一員在北海消暑。
此時,整個海軍——確切地說是整個德國,都在心照不宣地進行著戰爭準備。雖然德國皇帝、帝國首相、軍隊首腦從未在公開場合表示德國支援戰爭,但奧匈帝國借斐迪南大公遇刺事件吞併塞爾維亞的意圖路人皆知,俄國人又是塞爾維亞的堅定支持者和盟友國家,一場由巴爾幹衝突引發的歐洲大戰看起來已經是不可避免了。
形式上,德國只差釋出正式的動員令。
在這個局勢尚不明朗的階段,德國的最高統治者居然還能安心度假,著實讓許多後人嗟嘆不已。
許多歷史細節都已湮滅在時間的長河中,想要了解真相,除非能夠身臨其中。
“霍亨索倫”號於7月6日從不萊梅啟航,載著尊貴的皇室家庭在天氣涼爽的北海航行了十餘天,卻並非真正的遠離紛爭、與世隔絕。幾乎每隔兩個小時,隨行的皇家侍從官就會將無線電接收到的報告和訊息整理好送到威廉二世面前。每天下午,從德國出發的水上飛機都會送來當天出版的報刊。到了晚上,威廉二世就獨自在艙內讀書看報。
……
夏樹起身離開書桌,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四壁掛著多幅描繪海戰的油畫,從古代的薩拉米海戰、阿克提姆海戰到近代的特拉法加大海戰、利薩海戰,無一例外都是具有決定意義的經典戰役。工業大革命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方式,戰爭也從一場或幾場戰役定勝負演變成為比拼綜合國力的戰略對抗。海權,決定一個國家海洋利益乃至經濟命脈的權力,已難以透過一場海戰的勝負來決定,而是政治、外交、軍事手段的綜合競爭。
海戰不能獨立改變海洋格局,卻是奪取海權必不可少的環節。
推開艙門,清新的海風撲面而來,夏樹頓覺神清氣爽。人生不同於遊戲,可以存檔讀檔,決定成敗的機會往往只有一次。為了把握住這次機會,他不僅以尊貴之軀忍受辛勞之苦,還儘可能地順應歷史主線,以免推倒歷史的多米諾骨牌而打亂了自己所熟知的格局——然而這些年來,自己有意無意的影響還是造成了許多歷史事物和事件的偏移,譬如位居一流行列的弗里德里希船廠,德國海軍的潛艇和高速快艇群,以及效能設計全面優於歷史原版的德國海軍諸艦;譬如自己這一班學院同窗,希爾家族,愛爾蘭抵抗運動,還有意土戰爭中沉沒於伊奧利亞海的義大利艦艇,林林總總,算下來也不少。看著歷史的變遷,尤其是摩洛哥危機、巴爾幹戰爭以及此次費迪南大公遇刺身亡,夏樹漸漸覺得歷史就像是一棵大樹,擁有生命本能的修復力,一片樹葉、一條末枝的折損掉落無關緊要,如若枝幹受到損傷,便會透過汁液的分泌和樹皮的生長進行修復。只是,一旦樹幹的損傷超出自然修復能力,這棵大樹是否會放棄修復,順應變化,還是使用另類的強制修復?
夏樹的性格既不屬於樂觀派也不是悲觀派,他信奉意志的力量,亦遵從天命的安排。
“你也睡不著麼,約亨?”
德皇威廉二世的聲音從船頭方向傳來。這一晚沒什麼星星,海上的光線極為黯淡,而他又站在燈光之外,所以一開始夏樹並沒有注意到他。
“喔,陛下,您在這裡。”夏樹一邊應答,一邊朝船頭走去。以他的觀察,這些天來,威廉二世的情緒起伏較大——事實上,這位君主的情緒化性格是世所皆知的,他最大的政治軟肋便是情緒上來之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有些事情明明已經拿定主意,卻時常受到他人或氣氛的挑唆而做出令人咋舌的表態。
斐迪南大公遇刺身亡之後,威廉二世親往奧地利弔唁。在維也納,他對奧皇、對大公妃的深情安慰頗讓人感動,在懲治兇手的問題上,他的言論也被視為是得體的、有助於緩解危機的,然而回到柏林之後,他的一系列舉措又與妥善處理矛盾的原則背道而馳,他狠狠抨擊了塞爾維亞以及在塞爾維亞背後鼓動局勢的俄國,認為奧匈帝國應好好利用這次機會消除斯拉夫人的陰謀,恢復、鞏固帝國在巴爾幹地區的控制力。德國的現任外交國務秘書馮…亞戈夫可不是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