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更重要的是……
他發現沒法寫作,他就讀書。時不時,他隨身帶一本讓他著迷的書。一般來說,這些書大多是十九世紀浪漫主義作家的作品。無論我們談論的是哪本書,不管世界局勢怎樣,也不管革命正在逼近,一觸即發,我們的談話總是以約瑟夫·肯潤德而結束。如果不是肯潤德,就是柯南道爾、弗朗茲。我已經很長時間沒對這些作家感興趣了,肯潤德讓我煩,但是當斯坦利對這些作家大唱讚歌時,我會情不自禁地被他引入歧途。斯坦利絕不是一個批評家,就像我們過去常坐在廚房熊熊燃燒的壁爐邊交談一樣,他有一套談論他所崇拜的作家的方法,他最後能感染我。他有講不完的奇聞軼事。他講的故事充滿幽默和諷刺,內心的情懷卻是浸滿溫柔,無邊的、跳動的溫柔,幾乎令人窒息。他的這種溫柔,卻常常被他抑制,轉化成了他的仇恨、殘忍、報復心理。這是他很少向他人暴露的他的人性的另一方面,總的來說,他是一個粗魯、尖酸、乖戾的人。幾句話,幾個動作,他就可以摧毀任何野心。甚至他靜處的時候,他身上流出的氣味也是具有腐蝕性的。
儘管這樣,和我談話時,他變軟化了。出於一些非常奇怪的原因,他在我身上看到一種可以改變自我的東西。只有看到我自己覺得被打敗了,我自己覺得處境很悲慘,他才會覺得高興、覺得自己有了魅力,會掛念別人。這時,我們倆就成兄弟了,他也就可以放鬆、擴充套件、照耀自己了。他喜歡認為我們都是不幸的人,他不是早就預言過我所有的努力都是沒用的,我絕不會成為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也成不了一個作家嗎?我為什麼要堅持?我為什麼不像他一樣接受一份平凡的工作,安頓下來接受自己的命運?很顯然,這樣幸災樂禍地看待我讓他覺得心裡好受。自始至終,他總是用他的方式提醒我,我只是跟他一樣的來自紐約十四區的一個小子,當然得跟路易·比羅沙、哈利、馬丁、愛迪、高愛樂、阿爾夫、貝恰爾這些失敗者一樣,一事無成。我們事先就已經被譴責了,他認為,我沒有坐牢也沒有成為癮君子,對此已經應該感恩不盡了。我有一個和睦、受人尊敬的家已是萬幸。
只會這樣,我已是命中註定。
他接著說個不停,但嗓音已漸弱下去了。他說話的聲音裡已有了一種沉思的成分,帶上了一絲懷鄉的色彩。儘管他說得再好,很明顯,他只能回憶起我們在十四區的生活和夥伴。他談起了我們共同的朋友,好像花了畢生的精力去研究了每個朋友。這些朋友在性格、氣質上各不相同,但是他用自己的模仿形容了每個人,這每一個人都帶上了他無中生有加上去的惡習。依斯坦利看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跳出這個十四區的希望。對其他人來說,可能還有漏洞可鑽,但是沒有一個漏洞是屬於十四區的那些傢伙們的。我們處於危險之中,永遠。就是這個事實,這個無可辯駁的事實讓我們重溫往日朋友的親密。他似乎也肯定,十四區的朋友們與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的人一樣聰明。那些詩人、國王、外交官、學者們所擁有的素質,他們也都有,並且,十四區的朋友們已經證明了他們在各自的層次和方式上表現了這些才能。約翰尼·保爾不是很有王者氣象嗎?他難道不是一個未來的查理大帝嗎?
他的武士精神、寬容精神和忠誠以及忍耐力,難道不正是撒了的特徵嗎?一談到我們從九歲或十歲之後就沒有見過面的約翰尼·保爾,他就眉飛色舞,滔滔不絕。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們會互相問。到底怎麼樣了,沒人知道。或者出於自己的選擇,或者是由於命運,保爾一直隱姓埋名。他一定是在芸芸眾生中默默地生活,為芸芸眾生播灑他帝王般的熱情。這對斯坦利來說已經足夠了。對我也一樣,真的。奇怪的是,每次提到約翰尼·保爾,我們都會熱淚盈眶。難道他真是對我們那麼珍貴和親密嗎——或者說歲月已經證明了他的重要性了?總而言之,一旦記憶中出現保爾,他就成了善和希望的象徵。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只要是保爾擁有的東西,或者只要是他提供的東西,都是不朽的,自從孩提時代我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成年之後,我們對此已深信不疑……
莫娜呢,起初的時候根本不信任斯坦利,斯坦利剛來的時候她還很不自在,隨著斯坦利每次成功的來訪,她也變得越來越對他熱情起來。我們談話中所涉及的過去我們所住地方的鄰居、夥伴、新奇粗野的遊戲及兒時的看法對她來說是陌生而新鮮有趣的。她時而會提醒斯坦利,說她是波蘭籍或是羅馬尼亞籍,或是威尼斯籍,總而言之,是“喀爾巴阡山脈中心”人,而斯坦利對她的提議不屑一顧。他心裡想,像莫娜這些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