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時尋過幾次薛楓,政府想對他有點表示,就判了陳伯年。他那時知道什麼?他開襠褲才縫上幾天?罪都推到他頭上?運動還不是當官的要搞的,到頭來玩的還是百姓!”大妞聲音越說越高,我竟嚇得四下去望望。莫談國事的好,我又改口問她,“您爸爸呢,倒還挺想趙師傅的。”
大妞輕蔑地瞅我,要戳了我的謊言,“行了,你給我玩這花屁門幹嗎?你看他對你有什麼用處,他給你提不了官,批不了住房,弄不來緊俏貨,一個沒用的人。”
“我是想問問趙師傅的情況。”我今天出奇的好脾氣。
大妞望望我,也稍緩和些,“我爸爸在家,退休了,年紀還不到,辦的病退,想讓我妹妹早點接班,我們工人沒別的門路,只有靠這安排子女。早兩年,他們做過工宣隊的還都要講清楚,做檢查,我爸爸拗,想不透,身子骨也不如以前了,總說,現在是把工人老大哥扔到地底了。其實,他也蠢,何曾有過他的呢?他倒也時常說起你,說你長得文秀,一看就是能成器的孩子,也拗拗的……你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喜歡你?”
“不知道?”
“五十年代,他看過你爸爸的文章,說他替工人、農民說實話。”
“……我一定去看看趙師傅。”
“只是,別說空話就是。”
“哪能!大妞,呵,不,趙玲,你現在怎麼生活呢?”
大妞下意識地劃拉幾下手中的掃帚,斜斜地倚立著說:“我等著他,我爸爸也說,咱們趙家沒有落井下石的習慣。我們結婚他從來沒理過伯年的,入獄了,他倒去看了兩次,讓他好好表現,興許有個減刑。減不減,我都是他的人。眼下,我也不差,我自己辦個小印刷廠,每月都能進個萬把塊,不相信?你能幫忙聯絡點活兒,一樣有回扣。如今的錢是花不完了,可還想幹,人對錢有個癮,越賺越想賺,歇不了手。”
“那你怎麼還幹這個?”
“這活兒不能丟,好歹是個國營工,不曉得共產黨的政策啥時會變,是個後路。我得多存些錢,讓我的女兒不能像我,像我爸爸。我要用錢給她買到一切,你們所有的一切。我得教會她們報復,有一天把靳峰踩到腳下。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麼?覺得我歹毒了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我怕什麼,我原本什麼都沒有,失掉了也就算了,你們怕,怕話說岔了,怕影響前程。可我呢,再有錯,總不能把我從黨外開除到黨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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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紀事 第十八章 3(2)
“當然,當然。”我都鬧不清她究竟在說些什麼了。
大妞的夥伴已經掃出好遠了,站在路口笑著嚷:“哎,大妞兒,別一個人老纏著郎哥沒完了。”
“叫了他到咱們那兒,姐妹們都受用受用。”
話畢,便是一片恣肆淫浪的笑聲,這幫兒騷娘們兒,我都鬧得不自在了。大妞回頭望著她們,高聲罵出一句不堪來,回頭又抱歉似的對我笑了笑,“你別介意,我們這些人嘴臭,沒擔待,卻是無心的。”
“……沒,沒什麼,我倒挺喜歡這樣……豪爽。”
大妞卻平平靜靜地說:“我們這樣的人,生就是讓人逗樂的,傻傻的。像我上學時,竟會想去和你……”
“那沒什麼,我都……忘了。”我是想讓她不必記住孩子時的窘。
“你自然會忘,我卻忘不了。”大妞淡淡地說。看來,我又把話說錯了,我應該說,我沒有忘,我一生都會記住那真誠的、純潔的、熱烈的愛。大妞卻壓根兒沒留意我的困窘,又輕輕地說:“當然,我現在不會了,永遠不會那樣了,我們是不一樣的。”
“一樣的,人都應該是一樣的,況且,你現在……有錢了。”
“不一樣,錢,也不是什麼都能買得到,不曉得啥時候一轉,栽的還是我們。行了,我得去了,不然她們真的要罵我守不住寡,勾人,也拖懶了。”大妞走了幾步,又折回來,“你什麼時候要我幫忙,當然……不是幫你打架了,現在沒人惹你了。比方說,用錢,我還像過去那樣自己高興幫忙的。……呣,還有,你要習慣叫大妞,就還叫大妞吧!”
她拖著個掃帚,嘩啦啦地掠過地面走了。我真想追上去,幫她默默地掃一晚上地,為了以往趙師傅那親熱地、發自內心喜悅地高高託舉,為了大妞以往悄悄塞給我的炒花生米……
我最終沒有過去,還是徑直回家了。我知道我自己的虛偽,我可以在心底裡一百次、一千次地進行道德完善,但我卻害怕掃地太丟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