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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官腔兒敷衍,滿口應允。尚“所長”雖是文墨不大透徹,但嶽翁大人倒是教過兩年私墊,很是喜愛古玩字畫。尚“所長”粗俗,自家老婆倒有幾分姿色,便對岳父大人格外孝敬。常常從姥爺處尋得些玩藝兒,送了岳丈。即使要了姥爺較喜的東西,也總不去讓他落空。

姥姥待尚所長剛坐定,便沏了茶來,尚所長把來咂盡,卻擺手示意不用姥姥服侍,捧了茶壺自斟自飲, “鶴亭呀,你這壺兒不錯,紫陶砂的?”

他的年紀要小姥爺近二十歲,可喚姥爺的神態像呼自家晚輩。姥爺卻不介意,笑笑,“這不值啥,尚所長喜歡就拿了去。”

“那哪成?好歹咱是國家幹部,要愛護百姓,愛護百姓。”尚所長閒聊半日,忽地像是想起似的,從衣袋摸出張紅紙套來,“看,差個兒忘了,明兒老岳丈做壽,讓我送帖子給你,請你吃酒。”

“……這個?老先生會請我?你看,也沒預備啥禮物,咋去?”姥爺先前從戎經商,多為讀書人所不屑,他老也瞧不慣識文斷字的腐儒,交往便少,今日忽然被請,竟有些受寵若驚。尚所長卻笑著站起,“老叔,這說哪兒去,街坊鄰居,請去熱鬧就是。要啥禮,好歹我是國家幹部,得注意影響。”

“這不成,下帖子是老先生的情分,送禮是我的情意,這一定要送的。”每逢送禮與人,姥爺都會把個俠義做得十足。尚所長也彷彿此刻便受下了禮,推辭再三,爾後才說:“老叔真個要送,倒都可免了,把個《八仙祝壽圖》拿去掛掛助興就行,岳父大人極是仰慕那畫兒。”

“……”

“老叔不放心,給,這三十元錢算是押金,只掛兩天,就送回了。”

姥爺見他拿錢,覺得小了自家面子,連忙抓起塞回。

“這像啥話,拿去就是。我楊鶴亭為朋友腦袋也能掉,畫兒掛了再收錢,不是糟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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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紀事 第十一章 4(2)

尚所長卻異常固執,定要留錢,僵持後來便說:“算啦,以往我吃老叔的不計數了,這點錢讓嬸子買點酒菜,吃了就是。”

姥爺聞說,沒再堅持,便由了去。倆人喝至下午,尚所長醺醺然地帶了畫兒離去。

誰知畫兒去過半月有餘,不見來還。姥爺自畫兒去後,每日少了事做,顯得六神無主,實在按捺不得,就去詢問。不料尚所長竟驚詫地張口瞪眼,“老叔,這怎麼又來悔買賣?不是講好三十元買下的嗎?”

姥爺頓時昏然。

隨後,姥爺左右奔波,上下央告,不得其果。一日,一自稱法院的幹部來家,叱責一番姥爺倒賣文物,誣陷國家幹部。誣陷國家幹部即汙衊國家,汙衊國家即意在變天,意在變天即是現行反革命罪,現行反革命即可法辦。姑念尚未造成惡果,若不再搗亂,可以寬恕,不然嚴懲不貸。

接連幾日,姥爺不再言語,茶飯無心。一日夜間,忽然精短打扮,悄然出門。一個多時辰又悄然而歸。歸來時,腋下夾回那幅《八仙祝壽圖》。

兩個姥姥問他怎麼索回的畫,他竟一語不發。當夜,便昏燒起來,夢囈中皆是喊“殺!”一躺就是旬餘。此後,那幅畫兒姥爺再也沒有去掛。

父親紀事 第十一章 5(1)

在姥爺家住過幾日,怕是誤課太多,便又急急趕回了。

重又到校上課時,班上卻不見了崔兒。

鄰桌的同學告訴我,崔兒轉學了,她家要離開縣城,到南方去。啟程就在今天。

我一聽,沒上課就跑到了崔兒的家門口。

院門口處停了輛卡車,有人在往上面搬運東西。我沒靠近汽車,遠遠地躲在街口石坊下望。汽車周圍不見崔兒的蹤影,只有她媽媽在給幾個婦女話別,輕輕說著,偶爾還會把手背擦在眼角上,像是難捨難棄。可我總覺得她也流出些如釋重負的解脫,急於、樂於離開這座縣城,為此,我恨她!

有人撫我的肩,回頭望去是方岸。方岸沒說話,也是朝那兒注視著,眼鏡後面透出熱烈的,也充滿嫉恨的光,我們是一類貨色了。方叔叔佇了一會兒,默默地轉身走了,慢慢地拖著斜斜的身影。

他走時,我望見崔兒媽媽是看見了他的背影,跟人說話便顯得心不在焉,總往這邊兒看,像是要去追上,卻總未抽步。我怕她看見我,便躲在了石獅後。我不想見她,崔兒的“拒戀”便是緣由了她的存在,如今她竟要帶她去了。

一會兒,崔兒喘吁吁地跑回汽車跟前,滿臉通紅,像是跑了很遠的路,噘努著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