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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尚司令。誰知,你蘭芳姥姥心傲、頑固,攻擊了尚司令和毛主席無產階級政府,被遊鬥,一天未回,夜裡你弟弟在城關外揹回她時,衣不蔽體,奄奄一息了。連著三天沒錢請醫生,也沒人敢來,你蘭芳母親嚥氣了,臨死,卻是狂笑幾聲,應該是自絕於黨和人民。

你弟弟在她墳前跪了三天,人都說他痴了,這孽障我倒沒在意,沒想他竟階級報復,乘夜到了尚司令家,割了他的頭,把他老婆也給殺了,下身和奶頭都剜了,政府說是奸了,我想不會,你蘭芳母親生前當眾受了羞辱,他是以眼還眼。政府已把他鎮壓了,父親也因此被捕過,政府寬大為懷,證明我不知情,最近放了,才能給你回信。

你弟弟死得罪有應得,一定劃清界限,堅決和他鬥爭。

你母親這幾年有些神經失常,掛念柯柯他們,老哭。

這兩天政府要我們回鄉,城裡的房子已被拆了,咱這兒臨街口,要在這兒請個毛主席塑像。

鶴亭為民,不能報效國家,為父,不能顧及家小,反以重罪之身,殃及妻小,實在對不起毛主席,對不起政府,對不起人民,對不起你們。我想回到楊集,安心務農、接受改造、脫胎換骨。只是你母親,我想和她斷絕關係,和你們也斷絕,你母親是貧農,是否可以到你們那兒住?一來治病,二來照看孩子,少峰是共產黨負責幹部,懂政策,不知道這樣行不行?他是否同意?

順致崇高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戰鬥敬禮!

我們的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毛主席萬歲!萬萬歲!

楊鶴亭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

一天,媽媽都在床上躺著,我們問她水飯,便會得到些呵斥,便也悄然無息。天一擦黑,便都乖巧地各自上床睡了。

父親紀事 第十五章 3(1)

睡到半夜的時候,有人敲門,全家人都醒了,卻不敢開門,怕有什麼不測。那時節睡覺總是枕了刀、鉗子、錘子睡的,雖無派過用場,倒也每日惶惶不忘。半晌,見是並不猛烈,媽媽說怕又是突然夜間查戶口的,那時候常有公安、紅衛隊夜裡查戶口,雖是聽說有些人搜到姑娘房裡不走的,但相對總是保險些。媽媽便穿衣起床,顫聲問誰。我為長子,便責無旁貸地拎了刀子站在媽媽身後。

那夜極冷,凍得上下亂戰。

門外有人應聲,細聽卻是爸爸,忙開了門迎進爸爸。爸爸說他回家,是被宣佈“解放”了,晚間開的會,說明早有人把他們從郊外的農場送回來,爸爸卻等不及,連夜踏雪趕回。這實在是令人歡欣鼓舞的事情,弟弟一躍把個窗戶推開,窗外糊嚴的大字報發出龜裂的窸窣聲,窗外吹進來的風很涼,我們卻覺不出,姐弟三人圍在爸爸身邊,流露出對父親從未有過的眷戀之情。

媽媽也顯得精神,一時竟忘了姥爺的事兒,忙著到廚房給爸爸下面,臉上也掛出了笑,那時節我才發現,媽媽笑著,還是很年輕的。

爸爸吃過飯,我們無意中說出了姥爺家的事兒,爸爸又問過了媽媽,也去沉默了半天。媽媽說起接姥姥來住的事兒,爸爸卻堅決不同意,“楊慧,你怎麼這麼糊塗?斷絕關係是一句話麼?他畢竟不是我們黨內的同志犯錯誤,是另一種性質的矛盾。”

“這種關係我壓根兒就沒準備斷,他們畢竟是撫養我的父母。”

“可你別忘記,我們更是共產黨員。”

“我是,你還不能說是,你還沒有恢復組織生活。”媽媽反唇譏嘲爸爸,爸爸竟是語塞。許久,爸爸才說:“組織問題沒有明論,主要因為一是三九年在學校組織‘三·一八’學社的事兒,說是三青團的外圍;二是岳父的事兒,你這時讓他們姥姥來,不是授人以柄嗎?”

媽媽不由忿然:“你怕累及,咱們離婚好了,我也好去照應自己的父母。”

爸爸卻是不惱,笑著說:“算啦,算啦,該休息了,明早兒再談。”

第二天一早兒,我進了教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趙師傅身邊輕輕地說:“趙師傅,我……爸爸解放了。”

趙師傅顯得很高興,看了看我,“是真的嗎?”

我又肯定地點了點頭,他拍拍掌,稍弓一下身子,一下把我高高舉起來,“嗬,好小子!”不知怎麼,為了他這麼一舉,我將一輩子感激,一輩子銘記,他是真心的!趙師傅把我拉到同學面前,大聲說:“曲柯的父親平反了,以後他也和大家一樣了。”

同學們擁了上來,說不清是慶賀還是嘲諷,我的棉帽被他們扯掉,像皮球似的在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