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譯家們不常常是中國思想史的主角嗎?
在自己敬重的人身上發現到新的值得敬重的東西,是一種收穫,也是滿足。我感到,我眼前這個瘦小的南方文人竟可以舉起一個時代不能承受之重。在我和他道別握手時,他的手好似也變得堅實有力了。
我感謝他。他叫我看到譯事業這座大山令人敬仰的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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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裡的山峰(1)
悼李景峰
也許很多人不知道李景峰這個名字,是的,他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編。但他在我心裡卻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差不多三十年前,當我和我的合作者李定興先生把長篇小說《義和è》的手稿寄到人民文學出版社後,心中忐忑不安。那時我們都三十歲出頭,甭說長篇,短篇也沒寫過,稿子在手裡還有點自責,一寄出心裡就沒根了。忽然一天衚衕口電話亭的大娘喊我接長途電話,只聽電話裡自報家門地說:“我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李景峰,風景的景,山峰的峰。你們的稿子我們看過了。過兩天我陪我們社的總編韋君宜去天津找你們談談。等我們吧!”
他的名字我馬上記住了:風景裡的山峰。他的聲音清晰又明亮,似乎還有點東北口音。哪裡知道這竟然是陌生的文壇對我發出的第一聲召喚。
剛剛把腳伸入文學的我是怯生生的。我是被出版社留在北京朝內大街166號四樓上長達一年的修改作品期間,才懂得種種改稿的符號的。在那個沒有電腦和影印機的時代,連怎樣用剪刀和糨糊來剪接文稿,都是李景峰教給我的。他是我第一個責編。
然而,那時代的責編與作者是一種極特殊的關係。他要一遍遍地與我討論小說的人物、寫法、細節,乃至某一個具體的用詞。如果他不滿意,便撇著嘴說我“偷懶”,如果他滿意特別是分外高興時,一定會說:“你這傢伙還真有悟性!”我能從這話聲裡聽得出他很欣賞我,但僅此而已,他從來沒太明顯地讚揚過我。說老實話,我上學時並不太認真,錯別字常常會從筆尖冒出來,只要露出一個,準叫景峰抓住。他畢業於吉林大學,語文功底好,三十多歲就擔任國家文學出版社小說組的副組長了。他發現錯別字的能耐像高明的警察在車站的人群裡發現小偷那樣,伸手一抓一個。我至今收藏著他送給我的那本《現代漢語詞典》。那本詞典是1973年出版的,早叫我爛甚至缺頁了。景峰用這本辭典糾正了我不少錯別字。
記得他那時挺年輕,比我大三四歲。常常在一起說笑,其實他更多時間是笑嘻嘻地聽任我海闊天空,他本人不善言談,但對人卻很用心。我那時家境不好,地震時受難很重,正寄居在友人家。住在出版社改稿時大多時侯只能買價錢便宜的素炒白菜或菠菜。他隔些時候就會在下班時,叫我去他家包餃子。我知道他是想給我開開犖。那時候,吃餃子是生活的一個小小的奢侈。他住在紅星衚衕出版社的職工宿舍,一排排平房,門兒臨院,裡外兩小間,從院裡一步邁進屋,再一步就進了裡屋。記得他每次拌餡時,最後都要再倒上一點香油。然後用食指一抹瓶口的殘油,抹在自己嘴唇上,吧唧兩下嘴,笑嘻嘻地說這麼一句:“真香,饞饞大馮這個饞貓。”那種溫馨之情叫我至今還能感到。後來,總編韋君宜特意批給我每月15元的伙食補助,也全是他悄悄“努力”的結果。
然而,他從不向我“表功”。其實真正被人記住的都不是自己表白出來的。在我們的處女作剛剛印出來時,他手拿著那上下兩本散著油墨香味的新書跑到四樓上送給我,嘴裡說道:“真不捨得給你呀。”他說的是笑話,我卻覺得這本書確確實實也是他的。他為這部書付出多少心血,但書上並沒有他的名字呀。
風景裡的山峰(2)
那時,我有點歉疚,有點窘。人家和你一起推動一輛車,等車啟程了,你乘車走了,人家卻在地站著。
記得一次,他父親重病,要趕夜車回東北,我送他去車站,車子誤點誤了很久,待他坐上了車,我再回到出版社時已午夜三點。出版社鎖了門。我坐在門口矮牆上一直等到天亮。後來景峰知道此事,問我那天夜裡在大街上是怎麼度過的。我怕他自責,便笑道,我第一次知道一個大城市是如何從夜裡一點點醒來的。我繪聲繪色地講吓夜班的人怎麼走路和騎車,上早班的人怎麼在清涼的空氣裡咳嗽,最早的炸油餅的味道如何“有個尖兒”直往鼻孔裡鑽,以及第一輛無軌車的聲音??他聽著笑了。可是過了兩年一次聊天聊到趕夜車時,他卻忽然說:“我叫大馮在大街上凍了一夜。”這才知道,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