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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待客的桌椅,還有一口天青色素釉的瓷缸,缸裡插著一些長長短短的書軸卷。乃是每有友人來訪,本園主人便邀客人在此欣賞書。廳前懸掛一匾,寫著“聽松讀堂”。老陸問我,為什麼寫“讀”不寫“看”,能讀嗎?我說,這大概與中國講究文學性有關。古人常說的“詩相生”或“詩是無形,是有形詩”。這些詩意與文學性藏在中,不能只用眼看,還要靠讀才能理解到其中的意味。老陸說,其實園林也要讀。蘇州園林真正的奧妙是這裡邊有詩文,有文學。我聽到的能對蘇州園林做出如此徹悟的只有二位:一是園林大師陳從周他說蘇州園林有書卷氣;另一位便是老陸,他一字道出欣賞蘇州園林乃至中國園林的要訣:讀。

讀,就是從文學從詩角度去體會園林內在的意蘊。

記得那天傍晚,老陸在得月樓設宴招待我。入席時我心中暗想,今兒要領略一下這位美食家的真本領究竟在哪裡了。席間每一道菜都是精品,色香味俱佳,卻看不出美食家有何超人的講究。飯菜用罷,最後上來一道湯,看上去並非瓊玉液,入口卻是又清爽又鮮美,直喝得胃腸舒暢,口舌愉悅,頓時把這頓美席提升到一個至高境界。大家連連呼好。老陸微笑著說:“一桌好餐關鍵是最後的湯。湯不好,把前邊的菜味全遮了;湯好,餘味無窮。”然後目光又是一閃,好似來了靈感,他瞅著我說,“就像小說的結尾。” 。。

懷念老陸(2)

我笑道:“老陸,你的一切全和小說有關。”

於是我更明白老陸的小說緣何那般精緻、透徹、含蓄和雋永。他不但善於從生活中獲得寫作的靈感,還長於從各種意味深長的事物裡找到小說藝術的玄機。

然而生活中的老陸並不精明,甚至有點“迂”。我聽到過一個關於他“迂”到極致的笑話。那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老陸當選中國作副主席。據說蘇州當地政府不知他這職務是什麼“級別”,應該按什麼“規格”對待。電話打到北京,回答很模糊,只說“相當於副省級”。這卻驚動了地方,蘇州還沒有這麼大的官兒,很快就分一座兩層小樓給他,還配給他一輛小車。老陸第一次在新居接待外賓就出了笑話。那天,他用車親自把外賓接到家來。但樓門口地界,車子靠邊,只能由一邊下人。老陸坐在外邊,應當先下車。但老陸出於禮貌,讓客人先下車,客人在裡邊出不來,老陸卻執意謙讓,最後這位國際友人只好說聲“對不起”,然後伸著長腿跨過老陸跳下車。

後來見到老陸,我向他核實這則文壇軼聞的真偽。老陸擺擺手,什麼也不說,只是笑。不知這擺手,是否定這個瞎謅的玩笑,還是羞於再提那次的傻實在?

說起這擺手,我永遠會記著另一件事。那是1991年冬天,我在上海美術館開展。租了一輛卡車,運滿滿一車框由天津出發,車子走了一天,凌晨四時途蘇州時,司機打盹,一頭扎進道邊的水溝裡,許多框玻璃粉粉碎。當時我不知道這件事,身在蘇州的陸文夫卻聽到訊息。據說在他的關照下,用拖車把我的車出溝,併到蘇州一家車廠修理,還把鏡框的玻璃全部配齊。這便使我三天後在上海的展得以順利開幕,否則便誤了大事。事後我打電話給老陸,幾次都沒找到他。不久在北京遇到他,當面謝他。他也是伸出那瘦瘦的手擺了擺,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他的義氣,他的友情,他的真切,都在這擺擺手之間了。這一擺手,把人間的客套全都揮去,只留下一片真心真意。由此我深刻地感受到他的氣質。這氣質正像本文開頭所說的一如南水鄉的寧靜、平和、清μ與透徹,還有韻味。

作家比其他藝術家更具有生養自己的地域的氣質。作家往往是那一塊土地的精靈。比如老舍和北京,魯迅和紹興,巴爾扎克和巴黎。他們的心時時感受著那塊土地的歡樂與痛苦。他們的生命與土地的生命漸漸地融為一體從精神到形象。這便使我們一想起老陸,總會在眼前晃過蘇州獨有的景象。於是,老陸去世那些天,提筆作,不覺間一連了三四幅水墨的南水鄉。妻子看了,說你這幾幅南水鄉意境很特別,靜得出奇,卻很靈動,似乎有一種綿綿的情味。我聽了一怔,再一想,我明白了,我懷念老陸了。

在雅典的戴先生

紀念戴愛蓮

這兩天太忙,各種沒頭緒的事擾在一起。可即便忙得不可開交時,也會覺得一個不舒服的東西堵在心頭,稍有空閒便明白:是戴先生永別我們而去了。於是種種片段的往事就紛紛跑到眼前。

戴先生是大家對戴愛蓮的尊稱。戴先生對中國當代舞蹈的貢獻世人皆知,因此二十年前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