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部分

星也給融化了。這時的月亮,沒方才找奶時那樣賊亮,光線柔和了,質感也跟天空和諧了。孟八爺不知和老順喧了些啥,喧幾聲,誰都鬼鬼地笑。瑩兒懷疑那話題與自己有關。夜風吹來,心頭水洗似的清新。

馬燈悠晃著,映了老順的腿,地上就多了兩個巨大黑柱,交叉著,忽前忽後。這馬燈,是老順的愛物,玻璃罩兒,有個圓圓的旋紐,控制燈苗兒的大小。用時,順時針擰一下,燈就忽地亮了;不用時,逆時針擰一下,燈苗兒就豆大了,忽忽悠悠的,像要熄,可總能亮上一夜,方便,又不費油。瑩兒的印象中,老順是和鷹、馬燈、駱駝、煙鍋兒連在一起的。那些東西,已成他身上的零件了。他捋鷹呀,給牲口添料呀,澆水呀,去鹽池馱鹽呀,總要帶上馬燈。燈光中,兩條黑柱挪呀挪的,挪了大半輩子。

村裡人都沒睡。白虎關那兒傳來沙娃們五啊六啊的猜拳聲。間或,還能聽到月兒唱“花兒”的聲音。蘭蘭笑道:“聽,月兒正浪漫呢。哥呀妹呀的。”瑩兒說:“一樣。這年齡,誰都一樣,有浪漫的心就好。”蘭蘭說:“等嫁了人,圍了鍋臺轉幾年,提上豬食去餵豬,唱的就不是哥呀妹呀了,而是‘佬佬佬’了。那浪漫,就成蒸鍋裡的氣,想留也留不住了。”瑩兒笑道:“真怪。涼州人把叔叔叫佬佬,把豬也叫豬佬佬。”蘭蘭說:“你不聽,爹把媽也叫豬呢。小時候,老說,去,找你的豬去。” txt小說上傳分享

《白虎關》第五章(5)

“一樣。”孟八爺笑著介面道,“媽也罷,叔叔也罷,豬也罷,都活一口氣,都有一條命,都是混世的,一樣。”老順說:“啥一樣?人咋能和豬比?人家豬佬佬,吃了睡,睡了吃,多輕閒。”蘭蘭說:“可得挨刀。”“誰不挨刀?”老順說:“不說結紮啊,動手術啊,單說臨死時,那一刀,可是老天爺戳的。軟刀刀,細繩繩,一下下磨,眼窩深枯枯的,嘴是個黑殼殼,好容易才斷氣。哪有豬利索?拿個尖刀,瞄準心臟,一下,就了結了。”孟八爺說:“話不能那樣說。豬總是豬,只是一堆活著的肉。人就不同了,別看都長七個窟窿,差別可大。強盜也是人當,聖賢也是人做,行善的,做惡的,上天堂的,入地獄的,都不是人嗎?看你咋個活法呢。誰有誰的心,誰活誰的人。心有多大,人就有多大。”

蘭蘭奇道:“八爺,你也灌頂了?這話,上師也這樣說呢。”

“我灌啥頂?我的上師是自己的心。”

說話間,已到大沙河。河沿上,有許多崖頭。這崖頭,說不清年月了。據說曾經是地,祁連山的雪融成水,衝呀衝的,帶走了土,衝去了沙,就塌成窪了。偶或,暴雨幾日,山洪一發,咆哮的水頭舔呀舔的,窪就豁陷下去。那岸,就成了崖頭。

崖頭長。河有多長,崖頭就有多長。崖頭高,豁陷多深,崖頭就有多高。後來,河無水了,只剩個名兒了。一些動物就趁機溜來,掘個洞,墊個窩,繁衍子孫,把自己的生存歷史儘量延長一些。

早些年,大沙河裡還有水,還有草,還有柳墩呀,蘆葦呀,水草呀,芨芨呀,就成條綠龍了。那綠龍,扭絞著,竄進沙窩,漸漸就變成叫“麻崗”的綠的世界了。那時,蘆葦很高,柳墩也很密。冰草啥的,裡面都能藏人。蘭蘭和夥伴們玩一陣,尿憋了,一蹲就能方便了。上學時,蘭蘭一學那“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時,她就偷偷地笑。她想,風吹草低見到的,其實是撒尿的她呀。……還有芨芨呀,馬蓮呀。馬蓮會開花,那花兒,藍藍的,很好看。蘭蘭能用馬蓮編各種動物,如蝴蝶呀,螞蚱呀,活了似的。那高高的蘆葦,密密的柳墩,長了小鋸齒能劃破手的冰草,還有樺條呀,黑老刺呀……把大沙河遮成個世界了。那野兔呀,跳跳呀,狐子呀,狼呀……都在裡面,按自己的方式生活著。

蘭蘭最喜歡在大沙河裡玩水。她最喜歡那個“天泉”。那泉,在密林深處。媽不叫她去,說那兒有狼,但蘭蘭還是在焦光晌午去那兒。焦光晌午是鬼活動的時辰,狼啊,狐啊,都睡覺呢。蘭蘭不怕狼,只怕夜裡的鬼。那焦光晌午的鬼只是媽的嘴裡出來的,她不覺得有啥好怕的。少女時代,那“天泉”的魅力,總是很大的。聽說,那泉兒,跟天上的泉相通,喝了聰明,漂亮,面板白,誰都說。也不知蘭蘭的白面板是不是喝那水的緣故,反正那時,她老喝那水。……後來,冰草搓繩了,柳墩蓋房了,蘆葦成灰了,狐子進沙窩了,狼跑麻崗了……,就剩下這乾涸的河床和崖頭了。

但那美麗的“天泉”老在蘭蘭的夢裡蕩。……細絨絨的沙,隨一暈暈的泉水盪出,又一暈暈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