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旦家也丟了水了,沒找到。後來,一家人死得只剩下毛旦了,都發燒,都喊口渴,嘴都燒成個黑殼殼了。怪不怪?才活了狗大個歲數,經的倒不少,啥怪事都見過。”
說話間,上那沙丘了。太陽落山了。天還沒黑透。沙丘上的各類植物都慢慢地往夜裡跑去。風涼颼颼吹來,帶陰森味了。猛子媽打了個寒噤。因喧了鬼,心便怯陰陰了。望瑩兒,卻不顯異樣,就私下裡笑了,想,連個年輕人都不如了。她狠狠清清嗓門,跺跺腳,拍拍衣襟,看那架勢,接下來該說驚天動地的話了。誰知,卻倏地跪下了。
瑩兒偷偷地笑了。
瑩兒四下裡看看。遠處,已模糊成夜了,近處,卻白孤孤的,像黎明時的魚肚白。賊大賊大的月亮,刺目地懸在空中,很扎眼,彷彿那是蠻橫地闖入天空的異類。許久沒見它了,猛一見,心都驚靈了。想想年來的一切,彷彿滄桑成歷史了。死的死了,生的生了,愛戀也有,離別也有,生老病死,都經了,都見了,心反倒寧靜了。怪得很,想想,多大的事兒,那怕天大,過來一想,也僅僅是個事兒,僅僅是在生命的記事簿上畫了個道道而已。大事,一個道兒;小事,也一個道兒,難說哪個大哪個小,哪個深哪個淺。許多時候,大事反倒恍惚了,冷不丁想起的,反倒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兒,比如靈官睡醒時的那個彷彿痛苦之極的呵欠。
《白虎關》第五章(4)
媽跪在那裡,燒了香。那火柴忽悠悠亮了幾次,都叫漠風吹熄了。她撕開衣襟,摟了火,燃了香。一股奇特的香味兒飄了過來。一聞這味兒,不寧靜的心也寧靜了。那是撫慰靈魂的風,忽悠悠,蕩呀蕩的,便把心中的疙瘩蕩化了,把心也蕩化了。瑩兒不接受蘭蘭的那種修煉,卻接受了這香味。這香味,很像靈官的那些話。不是那種熱得熾人的情話,而是那有一句,沒一句,時而東,時而西的沒意思的話。這話,悠悠晃晃的,蕩不了多久,瑩兒便也悠悠晃晃了,啥也沒了。只有那感覺,悠悠晃晃地迷醉。
瑩兒不喜歡聽靈官說有意思的話。她看來,有意思的話其實最沒意思。你何必把一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往腦中塞呢?你不塞,誰也不能強迫你。可你,偏要塞,反倒弄亂了腦子,把瑩兒也引沉重了。其實,你沒必要考慮太多,你老說:“人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為啥還要費那個腦子。說呀!冤家。
瑩兒覺得自己想透了,靈官還沒有。對他倆的那段情,瑩兒沒了犯罪感。說不清是啥時沒的,反正沒了。想想,也真是的。她和丈夫,啥都沒有,沒有戀,沒有情,有的只是個虛名兒。那虛名兒總是虛的,和靈官,可啥都是實的,還實出了小靈官――想到“小靈官”,瑩兒抿嘴笑了――憑啥“實的”為“虛的”產生犯罪感?瑩兒認為,罪惡是一方對另一方的粗暴干預。兩相情願,便無罪惡。
火苗兒忽悠悠燃起來。那是媽點的表紙。瑩兒不明白,為啥涼州人把黃紙叫表紙?就像不明白為啥把叔叔叫“佬佬”一樣。“表紙”就“表紙”吧,“佬佬”也“佬佬”去。不理解就不理解,但懶得去費腦子。她不像那冤家,沒事找事,總要用思考的杆子攪亂大腦的雞窩。那腦中的雞,安息的安息,活動的活動,關你啥事?沒事找事,自尋煩惱。像那黃母雞,老扇翅膀,老飛,老扇出滿院的塵土。結果呢?還是在院裡咯咯。你跳去,你飛去,我看你飛,看你跳,累成個喘氣的風箱,我偏要偷偷地笑。冤家。
媽邊焚表紙,邊唸叨:“你們活著成人,死了成神。幽冥兩路,各有各的吃頭,把我娃兒的奶還給我吧。娃娃餓得吱哇亂叫呢!”求一陣餓死鬼,又求土地神:“土地爺爺,土地奶奶,我拾奶來了。”邊唸叨,邊磕頭,邊往碗裡撮土。
拾完奶,媽起了身,拍拍膝上的土,沒再理直氣壯地咳嗽。夜幕降下了。那賊亮的月亮雖大,但四下裡仍是模糊。媽捏了瑩兒的手,跌跌撞撞,下了沙丘。記得白天上沙丘時,有許多的沙老鼠亂竄,瑩兒有些不忍心:這跌撞一氣,怕是把老鼠洞踩塌了,卻想:該。說不準偷奶的,正是你們這些偷嘴的老鼠呢,抿嘴笑了。
回到家,媽把那撮來的土,用水衝了,澄一陣,叫瑩兒喝了。吃晚飯時,瑩兒覺得胸脯又脹疼了,一摸,怪,那奶子,早脹鼓鼓了。
4
晚飯後,老順拿了手電,點了馬燈,帶了棒。孟八爺帶著槍,拿著繩子和帆布。猛子提了鍁和洋鎬,去那個踩好了蹤的崖頭。老順以前挖過獾豬,知道那不是個輕省活,就叫蘭蘭也去,幫湊幾把。蘭蘭又掛絡了瑩兒。
好大個月亮掛在空中,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