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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劣跡。她們覺得這種灌米的癖好不可思議,使女性的身體難以忍受。

有時候五龍在妓院的絃樂笙蕭中回憶他靠一擔米發家的歷史,言談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悵惘之情。他著重描述了他的復仇。復仇的方法是多種多樣的。五龍呷著發黑的茶說,不一定要用刀槍,不一定要殺人。有時候裝神弄鬼也能達到復仇的目的。你們聽說過嗎?從前的六爺就是讓一個鬼攆出此地的,五龍的獨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周圍的妓女,突然用槍把撐起一個小妓女尖削的下頦,你知道那個鬼是誰嗎?是我,是我五龍。

一個飄著微雨的早晨,五龍帶著兩個心腹從碼頭兄弟會的會館出來,他們經過了一個牙科診所。五龍突然站住了,專注地凝視著櫥窗裡的一隻白搪瓷盤子,盤子裡放著一排整齊的金牙和一把鍍鉻的鑷子。五龍突發異想,他對手下說,我要換牙,說著就撩開診所的門簾走進去了。

龍爺牙疼嗎?牙醫認識五龍,陪著笑臉迎上來問。

牙不疼,我要換牙。五龍坐在皮製轉椅上轉了一圈,兩圈,指著櫥窗裡的那排金牙說,把我的牙敲掉,換上那一排金的。

牙醫湊上來檢查五龍的牙齒,他覺得很奇怪,龍爺的牙齒很好,他說,龍爺為什麼要敲掉這一口好牙齒呢?

我想要那排金牙,你就快點給我換吧,五龍厭煩地在轉椅上旋轉著,難道你怕我不付錢?不是?不是就動手吧。

全部換掉?牙醫繞著轉椅揣摩五龍的表情和用意。

全部。全部換上金的,五龍的口氣很果斷。

馬上換是不可能的,敲掉舊牙,起碼要等半個月才能換上新的。牙醫說。

半個月太長了,五天吧。五龍想了想,顯得不太耐煩,他拍了拍手說,來吧,現在就動手。

那會很疼,麻藥可能不起作用。牙醫為難地準備著器械,他將一隻小鐵錘抓在手上,對五龍說,喏,要用這個敲,兩排牙齒一隻一隻地敲,我怕龍爺會吃不消。

你他媽也太小瞧了我五龍。五龍舒展開身子仰臥在轉椅上,他閉起眼睛,臉上似笑非笑,我這輩子什麼樣的苦沒受過?我不會哼唧一聲的,我若是哼了一聲你就可以收雙份的錢,不騙你,我五龍從來說話算話。

拔牙的過程單調而漫長,兩個兄弟會的人在門外耐心等候。診所裡持續不斷地響著的篤的篤聲和金屬器械的撞擊。牙醫手持鐵鑿和錘子耐心地敲擊五龍的每一顆牙齒,他們真的沒有聽見五龍的一絲呻吟。

五龍滿嘴血沫,他的整個身心在極度的痛楚中輕盈地漂浮。他漂浮在一片大水之上,恍惚又看見水中的楓楊樹家園,那些可憐的垂萎的水稻和棉花,那些可憐的豐收無望的鄉親,他們在大水的邊緣奔走呼號,他看見自己揹著破爛的包袱卷倉皇而來,骯髒的赤腳拖拽著黑暗的逃亡路。我總是看見陌生的死者,那個斃命於鐵道道口的男人,那個從米袋裡發現的被米嗆死的孩子。我看不見我的熟悉的家人和孩子。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一滴渾濁的眼淚猝不及防地滾出眼眶,五龍想去擦但他的雙手被捆住了。疼了吧?我說肯定會疼的,牙醫停下來不安地望著那滴眼淚。五龍搖了搖頭,重新閉上眼睛,他嚥了一口血沫,艱難地吐出一個費解的片語,可——憐。

幾天後五龍站在診所的鏡子前端詳他的兩排金牙,他的面色很快由蠟黃轉變成健康的黑紅色。他用手輕柔地撫摸著嘴裡的金牙,對牙醫說,我很滿意。我從前在楓楊樹老家種田的時候就夢想過這兩排金牙。

街上仍然飄著細雨,兩個隨從開啟了油布傘,撐在五龍的頭頂上,剛剛換了牙,遵照醫囑不宜張嘴說話,但五龍想說話,他問打傘的人,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要換上一嘴金牙?我從不喜歡擺闊炫耀,你們說我為什麼要花這筆錢換上一嘴金牙呢?打傘的人面面相覷,他們總是猜錯五龍的想法,所以不敢輕言。五龍說,其實也很簡單,我以前窮,沒人把我當人看。如今我要用這嘴金牙跟他們說話,我要所有人都把我當個人來看。

牙醫舉著一個紙包從後面趕了上來,他把紙包塞給五龍,這是真牙,給你帶回去,真牙是父母精血,一定要還給主人的。

五龍開啟紙包,看見一堆雪白的沾滿血絲的牙齒。這是我的真牙嗎?五龍撿起一顆舉高了凝視了很久,猛地扔了出去,什麼真牙?我扔掉的東西都是假的。這些牙齒曾經吃糠咽菜,曾經在冬天凍得打戰,我現在一顆也不想留,全部給我滾蛋吧,五龍像個孩子似地吼叫了一聲,抓起紙包朝街邊的垃圾箱扔去,去,給我滾蛋吧。

街上很潮溼,雨天的人跡總是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