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保的鬼魂?這也不可能,一個鬼魂不會引爆彈藥庫。小皮匠皺著眉頭想了一會,最後對眾人說,我覺得這件事情很蹊蹺。
五龍和綺雲趕到呂公館的廢墟上時,所有的死者都被遷往野外的亂墳堆了,昔日象徵著金錢和勢力的深宅大院到處殘垣斷壁,草木被燒成了焦黑的炭條,綺雲在廢墟上茫然地走著,突然看見磚縫中夾著的一團綠光、她彎下腰不由叫了一聲,翡翠手鐲:綺雲把手鐲從磚縫裡摳出來,臉色蒼白如雪,手鐲明顯地被火焰燒烤過,留下了處處煙痕,綺雲撩起衣襟擦拭著失而復得的翡翠手鐲,淚水忍不住流到面頰上。綺雲哽咽著說,我早料到織雲不會有好結局,我沒想到她死得這麼慘,這麼冤枉。五龍抬腳踢飛了一根圓形的鐵管,他認得那是來復槍的槍膛,五龍追著那根鐵管跑了幾步,回過頭對綺雲說,我們都不會有什麼好結局的,我們都會死,你哭什麼?織雲早死其實是她的福氣。
綺雲把翡翠手鐲套到手腕上,忽然覺得這不吉利,又摘下來包到手帕裡,這時候她聽見五龍遠遠地問,你知道這事是誰幹的?
聽說是阿保,聽說阿保還活著。
如果我說是我乾的,你相信不相信?
綺雲吃驚地看著五龍,五龍盤腿坐在後園唯一殘存的石凳上,雙手把玩著那根圓形鐵管,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古怪,有點像一個撒謊的孩童,更像一個真正的兇手,綺雲面對著五龍沉默了很久,後來她說,我相信,因為你是世界上最狠毒的男人。
綺雲在清掃父親留下的北屋時,從床底下掃出了那本家譜,所有的冊頁都已被地氣浸潮,家譜上佈滿了黴斑和水漬,綺雲隨意翻動冊頁,許多馮姓先人的名字像螞蟻般掠過視線,最後是她的父親的名字,顯然家譜到父親這一代役有續修,也許他在世時就覺得沒有修家譜的必要了。綺雲注視著那些空白的舊紙,心情悲涼如水,她把它放到窗臺上晾曬,心裡浮生了續修家譜的念頭。
第二天街東的小學教員如約來到米店,他帶來了宣紙和筆墨。綺雲送上一碗蓮心紅棗湯後,呆呆地看著小學教員在陳泥硯臺上磨墨。小學教員瀏覽了一遍馮家的五十三代家譜,他敏銳地提出一個問題,五十四代怎麼續,五十四代沒有男丁。綺雲想了想說,就寫下五龍的名字,就讓那畜生上馮家的家譜吧。你在我爹的名字下寫上馮五龍。他好歹是個男人,我的名字不能寫就寫他的吧。小學教員在寫字的時候聽取綺雲深深地嘆了口氣,她自怨自艾他說,我不是男人,我只能讓那畜生上馮家的家譜了。
馮家的第五十五代自然是米生和柴生,小學教員在寫完馮米生三個字後,懷著一種別樣的心情加一行蠅頭小楷,腿有殘疾,系親父棍毆所致,他知道五龍不會認得這些字,他不怕五龍。他正想對一旁的綺雲解釋什麼,聽見院子裡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五龍從外面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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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雲走出前廳看見五龍拖著兩隻米籮往倉房裡鑽,綺雲跟過去問,店堂裡不缺米,你又擔米幹什麼?五龍悶著頭用竹箕往米籮裡倒米,他說,碼頭兄弟會換了個幫主,他說只要我繳上一擔米,就收我入夥,綺雲厲聲說,我不准你糟蹋我的米,你就是上山當土匪我也不管,可我不准你糟蹋我的米。五龍不再理睬綺雲,他裝滿了米挑著籮就往外面走,綺雲衝上去抱住米籮下放。她嘴裡不停地罵著,敗家的畜生,你吃了我的不夠,還要往外拿,我不准你把米挑出米店。五龍卸下了肩上的米擔,抓著扁擔焦灼而仇恨地盯著綺雲,我說過你別攔我,我想幹的事一定要幹,你攔也攔不住。五龍說著揮起扁擔朝綺雲抓著米籮的手砍去。在綺雲的哭泣和呻吟聲中,五龍挑著一擔米走出了米店,他的腳步沉著平穩充滿彈性。
小學教員在窗前看見了院子裡發生的一切,五龍擔米離店後他重新坐到桌前,開啟業已修訖的馮家家譜,在第五十四代馮五龍的名字下面寫了一個問號,然後他再執小楷,在右側的空白處添了一行字:碼頭兄弟會之一員。
第九章
當五龍漸入壯年併成為地頭一霸時,瓦匠街的米店對於他也失去了家的意義。五龍帶著碼頭兄弟會的幾個心腹,終日出沒於城南一帶的酒樓妓寮和各個幫會的會館中,一個楓楊樹男人的夢想在異鄉異地實現了。在酒樓上五龍仍然不喝酒,他只喝一種最苦最澀的生茶。五龍喜歡宿娼,他隨身攜帶一個小布袋,布袋裡裝滿了米,在適宜的時候他從布袋裡抓出一把米,強硬地灌進妓女們的下身。後來城南一帶的妓女都聽說了五龍的這種惡癖,她們私下議論五龍的貧寒出身和令人髮指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