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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少的。偶爾路過的人沒有注意雨地裡放著白光的異物,那是五龍的牙齒,它們零亂落在水窪中,落在陰溝和垃圾箱旁。

霏霏細雨時斷時續地下了很久了,在濛濛的雨霧裡陽光並沒有消失,陽光固執地穿越雨絲的網路,溫熱地灑在瓦匠銜的石板路上,彎曲綿長的石板路被洗滌後呈現出一種冷靜的青黛色,南方的梅雨季節又將來臨了。

雨季總是使米生的心情煩躁不安,那些在牆下見雨瘋長的青苔似乎也從他畸形的左腿蔓延上來,覆蓋了他的陰鬱的心。米生拖著他的左腿,從瓦匠街上走進米店店堂,又從店堂走進後院,他看見他們在後廳搓麻將,母親慣常的怨天尤人在麻將桌上一如既往。現在她正埋怨手氣太壞。我想摸張好牌都這麼難?我幹什麼都一樣苦,天生命不濟,母親絮絮叨叨他說。我以後再也不玩這鬼麻將了。

他看見妻子雪巧也坐在桌前。雪巧並不會打麻將,她是陪綺雲玩的。雪巧是個乖巧伶俐的女人。這是米生在婚後兩年間慢慢確認的,米生從心底裡厭惡雪巧的這種稟性,許多事情實際上包含著誤會,兩年前雪巧在米店門口叫賣白蘭花時,米生認為她是個怯生生的可憐的賣花女,雪巧粉紅的圓臉和烏黑的憂傷的雙眸使他怦然心動,雪巧很像他的早夭的妹妹小碗,米生因此對她無法釋懷,他從雪巧的竹籃裡抓起一大把白蘭花,扔在米店的櫃檯上,他掏錢給雪巧的時候順便握了握她的手,他說,你很像小碗,她五歲就死了,是讓哥哥活活悶死的。雪巧當時不解其意,但她準確地從米生的目光裡感受了愛憐的內容,並且隱隱地有個預感,也許日後會嫁到這個家道日豐的米店來。

米生,給我一點零錢,我全輸光了,雪巧在裡面喊。

輸光了就下來,別打了,打得人心煩。米生站在屋簷下,抬頭望著雨霧和光交織著的天空,他的心裡不快活。

你怎麼又陰著個臉?雪巧匆匆地跑出來,望著米生的臉,輸了一點錢你就不高興了?我還不是陪娘玩,讓她高興高興。

誰稀罕你這份孝心?你見她高興了?她永遠也不會高興,誰都欠著她的債,永遠也還不清。米生冷冷地瞪了雪巧一眼,你怎麼不想法讓我高興高興?這種討厭的雨天,你怎麼不肯陪我到床上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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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巧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她在米生的耳朵上擰了一把,然後扭身回到前廳。一桌人都等著她,顯得很不耐煩,柴生的新媳婦乃芳篤篤地敲打著一張牌,喂,零錢要到了嗎?雪巧說,米生手上沒有零餞,要不我先到櫃上找點零錢吧?雪巧用詢問的眼光探測著綺雲的反應。綺雲繃著臉說,櫃上的錢誰也別去動,這是米店的規矩,我早告訴過你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雪巧悻悻地坐下來。她說,那就只好先欠著了,一桌人又開始嘩啦啦地洗牌。另外一個女人是竹器店的老闆娘。綺雲突然對雪巧說,你那男人天生摳門,別指望從他手指縫裡挖出一個銅板,我的兩個兒子一個也沒有出息,米生死腦筋不捨得用錢,柴生天天在外面瞎混,胡吃海花,米店要倚仗他們沒幾天就會關門。

母親說的話米生都聽見了。米生低低罵了一聲,抬起手朝窗臺上一掃,一隻破瓦罐應聲落地。前廳裡立刻靜了下來,只聽見四個女人輪流打牌的響聲。米生垂著頭朝自己的房間裡走,米生總是拖著一條斷腿在米店裡到處走動。他回味著母親怨氣沖天的聲音,他記得自己就是在這種聲音里長大成|人的,不僅是因為他十歲那年犯下的罪孽。不僅是因為小碗。米生相信一切都是出於灰暗的心靈。這個家就是一個怨氣沖天的家庭。

前廳裡的氣氛突然變得僵滯凝固,四個女人機械地抓牌打牌,互相漸漸充滿了敵意。乃芳終於把牌陣一推,老欠賬有什麼意思,沒零錢就別打了,雪巧的臉微微有點紅,她窘迫地看了看每個人的臉說,我又不會賴這兒個錢,都是自家人,何必這樣認真。乃芳已經站了起來,鼻孔裡輕蔑地哼了一聲,她說,話不是這麼講的,你沒聽人說親兄弟明算帳嗎,我這人就喜歡爽氣,我最恨不明不自粘粘糊糊的事情。雪巧的臉漸漸又發白,她掏出一個繡花的小錢包,從裡面抽出一張紙幣朝乃芳扔過去,不就是幾塊錢嗎?犯不著拐彎抹角的罵人,雪巧朝綺雲那邊掃了一眼,邊走邊說,我是陪你們玩的,輸了錢還討個沒趣,活見鬼。

米生坐在床邊吹口琴,他看見雪巧氣咻咻地走進來,把房門砰地撞上。雪巧緊咬著嘴唇,像要哭出來了。

誰惹了你就對誰出氣,你別撞門,米生說。

沒見過這麼刁蠻的女人,雪巧坐到米生身邊,高聲地對著窗子說話,她是有意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