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砍了,那樣我就賺回兩條人命了,值得。
在前廳的混亂的爭執中,綺雲保持了清醒,她抓住了關鍵追問雪巧是怎麼得到那隻翡翠手鐲的,雪巧一口咬定是撿來的,是在米倉裡撿來的,綺雲嚴厲地盯著雪巧的臉,她說,雪巧,你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抱玉雖然遠在上海,但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你要小心,小心得罪了菩薩遭五雷擊頂之災,綺雲繃著臉拉走了米生和乃芳,關起了前廳的玻璃格門,她端起一碗藥湯喝了幾口後對雪巧說,我原先以為你還算孝順懂事,現在看來也是假的,也許走進這米店的就不會有好人,這是我們馮家的劫數,雪巧沒說什麼,一場殫盡心智的惡戰使她顯得疲憊而嬌弱。其實我知道手鐲是抱玉給你的,其實你和抱玉的下流勾當我早就發覺了。綺雲又說,我們馮家的家醜實在太多,我都沒有臉再說了。雪巧痛苦地閉起了眼睛,她想起米倉裡傷心的一幕,想起抱玉褪褲子時高傲和調侃的神態動作,依然心碎欲裂。雪巧的申辯聲聽起來更像一種病痛的呻吟,冤枉,其實你們都冤枉了我。
綺雲就是這時候把半碗湯藥潑向雪巧的,她看見褐色的藥汁濺到雪巧蒼白的臉上,就像血一樣婉蜒流淌。它使綺雲惡劣的情緒稍稍平靜下來。綺雲最後思索著說,我們家的男人都是殺人坯,我們家的女人都是不要臉的賤貨,這是劫數,靠我一個人撐著又有什麼用呢?
雪巧猶如一隻驚弓之烏,米店一家在察覺了雪巧的不軌之後以各自的形式對她施加壓力。雪巧不在乎乃芳的每天例行的指桑罵槐,也不在乎米生的訴諸拳頭和房事兩方面的虐待,她最害怕的還是柴生,她害怕柴生最終會說出米倉裡的事。
我小看了你,想不到你會倒打一耙。柴生咬牙切齒地對雪巧說,我要懲罰你,罰你一百塊錢。
柴生,別恨我,我不是故意的,雪巧滿面愁容,她的辯解顯得蒼白無力,你是男人,背點黑鍋不要緊,我背上這口黑鍋就慘了,就沒臉做人了。
多自私的女人,柴生冷笑了一聲,他說,我們的交易還要做下去,你必須給我一百塊錢,否則我就站在瓦匠街上把你的醜事告訴每一個人。
雪巧絕望而哀怨地看著柴生,她的手裡握著一朵淡黃|色的白蘭花。明天吧,等到明天吧。雪巧把白蘭花的花瓣剝下來,一瓣瓣地扔在地上,我會想辦法還清你們的債。
接下來的是一個不眠之夜,這個夜晚無比懊熱,偌大的米店沒有一絲風,從倉房的米堆上飛出成群的蚊蟲,襲擊著露宿在院子裡的米店一家,他們分別睡在地上、竹床和藤椅上,除了五龍已經響起了鼾聲,剩下的每一個人都在怨恨天氣和蚊子,綺雲點起了苦艾草來燻蚊子,奇怪的是那些煙味沒有任何作用,蚊群仍然嗡嗡地盤旋在米店的上空。活見鬼,綺雲望著夏季暗紅色的天空,自言自語他說,還沒到大伏天就這麼熱了,今年奇怪,我覺得天災人禍就要臨頭了。
綺雲想了會兒心事,看看天色已經濃黑一片了,風遲遲不來。這麼熱的天會把年老體衰的人熱死,我娘就是在這種天氣過世的,屍體停放半天就發臭了。綺雲搖動薄扇,環顧著家人們,她忽然發現雪巧不在院子裡,綺雲問米生,你女人呢?她怎麼能在房間裡呆得住?
我不知道,米生含糊地答道,他快睡著了。
她不會尋短見吧?你去看看她。綺雲用蒲扇柄戳了下米生,但米生沒有動彈,米生仍然含糊他說,隨她去。
大熱天的,我不希望家裡停死人。綺雲嘀咕著站起來,她走到南屋的窗前,掀起簾子朝裡望了望。雪巧正坐在床上發呆,昏黃的燈光越過飛旋的蚊群,塗抹在雪巧光滑而纖細的肌膚上,雪巧靜止的姿態看上去就像一片發黃的紙人。綺雲看見床上還有一隻小巧玲玫的藤編花籃,雪巧的一隻手斜插在花籃裡。綺雲記得雪巧嫁來的時候就是帶著這隻花籃,籃上堆著一些紅色的鮮花,鮮花的下面是半籃雪白的米。那份簡單寒酸的嫁妝似乎預示了雪巧日後坎坷的生活,但綺雲無法猜透雪巧現在的心思。這個反常的燠熱的夏夜,米店一家怨天尤人心緒不寧,唯有雪巧獨自枯坐於室內,她的神情平靜如水。
凌晨的時候從西北化工廠的方向吹來了些許南風,風中夾雜著一股異味,院子裡的人終於在這陣風中睡熟了。雪巧穿著她最喜歡的桃紅色旗袍從裡屋出來,悄悄地繞過院子裡的人和睡具,她走進廚房開始淘米,然後開啟了爐門。雪巧,你在幹什麼?綺雲被廚房裡細碎的聲響驚醒了,雪巧在廚房裡輕聲回答,我在煮粥,你昨天不是讓我煮粥嗎?雪巧的聲音聽來顯得沙啞而又遙遠。綺雲說了聲煮稀點就又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