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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下

月娘知道杜煦就在門那頭。

她明明覺得自己是有話對杜煦說的,然而手搭在門閂上時,腦中竟只是一片寂靜的空白。

她能對杜煦說什麼?說她和太子之間沒什麼,她不喜歡太子,不想嫁給太子嗎?向杜煦表白心跡,懇求杜煦娶她嗎?

真是難看啊……

月娘靜靜的站在門前,陽春明媚的日光透過罅隙割在她的手上,暖暖的一線。可她到底還是將手收回來,默然無聲的轉身離去了。

那輕微的關門聲落下時,杜煦才驟然間回過神來。

他拉開竹臺上的門,書房裡卻已是人去香盡,筆墨清冷了。

月娘只想好好的靜一靜。

自書房出來往西南去不多遠便是翠篁園,正是竹葉新綠的時候,幽僻怡然,是能令人靜心的去處。

出了慈壽堂,小徑旁茂密的草叢裡卻忽的躥出一隻兔子來。明明是它冷不丁的冒出來嚇人,結果被嚇住的卻是它自個兒,那兔子驚在石子路上,兩條小前腿兒繃直了一撐,一臉呆相的瞪著月娘,嘴裡嚼的菜葉兒都掉下來。

月娘跟它對看了一會兒,終還是俯身抱起它來。

這院子裡的兔子無不是雪團和水墨的後代,每一隻都不知被她餵過多少回,便都不怕她。那兔子只乖乖的縮在她的懷裡。

月娘抬手摸了摸它的脊背。它身上毛髮潔白,陽光落上去,瑩瑩有光。月娘就覺出身上暖暖的,片刻後才意識到自己已是到了屋外——外間陽光普照。金烏暖人,是不別貴賤賢愚的。

她忽的就沒那麼想去翠篁園了。

便這麼原路折返回了慈壽堂裡。

繞過藏書樓前的竹林,便是一處三叉路口,她從外間來,杜煦從藏書樓出,就這麼狹路相逢。

兩人一時各都無言,片刻後,月娘垂下目光,側身向杜煦行禮道,“十三哥。”

也說不上誰更難堪,誰更無措些。

杜煦的感受很複雜。先前他只是惱火——兩家雖未正式議親,可其實已透過趙文華探明瞭各自的口風。趙家有意嫁女,杜家便不曾給杜煦說過旁人。杜煦也安然認定,日後與他結親的會是月娘。乍然聽聞月娘同太子有私,他不可能不惱火。

可說到底,丫鬟們閒聊時他沒有適時避開或者阻止,已有失光明。隨即又對月娘避而不見,更是了無擔當。便無法義正言辭的去指責什麼。此刻冷靜下來,便感到懊悔。

比之於太子,他其實毫無優勢。畢竟那是國之儲貳,未來的天子。同天家結親的裨益,是普天之下任何世家都拒絕不了的。而趙家家風端正、傳承有序,也是太子可信賴的心腹重臣。一個寵妃同時會是兩邊兒的定心丸。這場婚姻若能成就,必是兩利。

杜煦自認爭不過。

可心中也難免會有意氣,想要奮力一搏。畢竟那姑娘已先許給他了。

然而他畢竟還是冷靜自持的。他同時清醒的知道,這意氣有害無益。他若不想自斷前程,便該同月娘劃清界限。甚至若月娘掂量不清對他的情誼,也將累及他的前途乃至性命。

究竟為什麼害怕面對月娘,杜煦心中也一清二楚——他同時期待又害怕月娘是至情至性之人。若月娘此刻詢問他的決意,他必不知該如何回答。唯有逃避。

然而月娘什麼也沒有問。

她只垂眸撫摸兔子的脊背。風過竹林,竹葉蕭蕭。她身姿亭亭,面容手指瑩白,纖麗迷離宛若朝雲暮雨所化。

等了一會兒她便又行禮,輕聲道,“十三哥慢行,我便不相送了。”

杜煦片刻悵然,不覺抬頭望向她。月娘卻已轉身迤邐而去,再不回頭了。

月娘回到屋裡,便見雁卿正按著只白底黑花的兔子在洗毛。

早些年照顧雪團和水墨的經驗還在,那兔子在她手裡乖巧又溫順,雖是泡在水裡,卻被她撓得舒服得要化掉一般。

月娘不由就抱著自己懷裡那隻上前去,握了爪子招惹它。

她笑意清淺得趣,竟是了無心事的模樣,雁卿看了她一會兒,終還是沒說什麼。只吩咐人再準備溫水來,給月娘懷裡那隻也洗一洗——院子裡的兔子大都有人照料,皮毛都還光潔,只是要抱在懷裡,爪子還是嫌髒的。

雁卿也就將自己先前洗著的那隻交給墨竹去打理,自己和月娘一道給新兔子洗澡。

月娘也就輕笑道,“還記得頭一回抱了雪團回來,就這麼一捏——”她便抬起兔子的前腿來,“就亮出老長一把爪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