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這兩項準備,靜待有朝一日能拜受機緣之賜,讓他這樣的人成為大學學子。“因為智慧護庇人,好像銀錢護庇人一樣,惟獨智慧能保全智慧人的生命。”①他現在全神貫注在自己的願望上,以致勻不出心思來仔細掂量一下這願望究竟有幾分實現的可能。
①教皇派一詞是對天主教徒的貶稱。英國人一般信英國國教,反對天主教。多喜·福來是福音派,她疑心蘇是儀式派。前者屬英國國教的低教派,後者屬高教派,重儀式,接近天主教儀式。
恰好這時候可憐的姑婆來了一封信,她心神不定,焦慮重重,談到她以前為之深感苦惱的題目,也就是她非常擔心裘德意志不堅,免不了同他的表姊妹蘇·柏瑞和和她的家人發生瓜葛。蘇的父親回倫敦去了,不過姑娘還留在基督堂。令姑婆尤為反感的是,姑娘在一家所謂教會聖器店,充當什麼工藝師或設計師一類,那地方是個十足的偶像崇拜的溫床,毫無疑問,因為這樣的身份,她已經放棄了原來的信仰,就算沒當純粹的教皇派①,也是在裝腔作勢來套表演罷了(多喜·福來小姐隨風轉,是福音派)。
①受難十字架(苦像)和彌撒書屬天主教,烏木十字架和公禱書屬英國國教,其實相差不大。參看217頁注。
裘德的職志在求知,神學的事不大在意,所以蘇在信仰方面可能有什麼傾向,對他並無影響,倒是這個有關她本人的線索令他大感興趣,樂不可支。等到他頭一回有空,他就照姑婆信裡的形容,滿心高興地一意去尋找那大略彷彿的鋪子。在一家他窺見裡面有位年輕姑娘坐在書桌旁邊,樣子叫人疑惑就是相片本人。他乍著膽子進了鋪子,買了點小東西之後故意賴著不走。鋪子似乎完全由婦女經營,品種有英國國教的圖書、文具紙張和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像配了座子的石膏小天使,嵌在哥特式鏡框裡的聖人像、跟受難十字架差不多一樣的烏木十字架、跟彌撒書差不到哪兒去的公禱書①。他不大好意思直看書桌邊的姑娘;她那麼俏麗,他才不相信她會成他的人呢。正好她跟櫃檯後面兩個年長些的婦女說話,聽得出來她的口音帶有他的口音的某些特點;不過經她一說,就顯得那麼柔和,那麼甜潤,可這到底是他一樣的口音啊。她這會兒忙什麼呢?她面前放著一塊鋅板,裁成三四英尺長的長卷狀,一面上了無光漆,她正在上面設計或裝飾一個詞,用的是國教教會經文常用的字型:
①阿里路亞,又作哈里路亞,本希伯來語,讚美或歌頌耶和華語。(《舊約》稱上帝為耶和華,亦本希伯來語。)
阿里路亞①
①聖公會即英國國教。
“多甜美、多聖潔的基督徒行業啊,她就幹這個啊!”他心裡想。
她人為什麼在那兒,現在一下子得到充分的說明了。她幹這類活的本事無疑是她當教會金屬鐫刻工的父親傳給她的。她這會兒製作的字母顯然是準備裝在聖壇上,以使虔誠的氣氛更為濃厚。
他從鋪子出來。此時此地,他過去跟她說話不見得有什麼不便,不過這樣做未免把姑婆的囑咐完全撤到一邊了,未免不夠光明磊落,誠然她曾經蠻橫地支使過他,不過也是她把他帶大呀。她這會兒的確沒有管束他的權力了,也因為這樣反而勾起了令人感到悲哀的情感力量,從而使姑婆力爭此事決不可行的希望得到了支援。
因此裘德當時沒做任何表示。眼下他還不準備鄭重其事地同她會面。另外還有原因使他不便這樣。他身穿粗布上裝,褲子上滿是塵汙,而她卻顯得那麼雅潔,以他這副樣子跟她邂逅,實在自慚形穢。他之所以不要跟費樂生先生晤面也是這個道理。很可能她稟賦家裡人一脈相承的對異性的嫌惡之心,特別是他一旦告訴她他曾經因為自己痛心的婚史而終於一輩子同一個與她同性別而她又決看不起的人拴在一起,她必定按照一個基督徒該做的那樣,對他不齒。
所以他只從旁邊留心她,想到她人在那兒,心裡就喜歡。在他意識裡,她的生動鮮明的存在讓他不斷興奮。不過她終歸是個多多少少理想化了的人物,因而他開始在她身上編織的是個荒唐無稽的白日夢。
過了兩三個禮拜,他同幾個工友一塊兒在古老街上權杖學院外邊,把一塊加工好的石頭從貨車上卸下,先抬過人行道,再舉上他們正在修復的護牆。各就各位之後,工頭說,“我一喊就舉啊!嗨——嗬!”他們跟著喊起來。
他剛往上舉,冷不防他表親正站在他胳膊肘緊邊上。她一隻腳往後一撤,稍等了一下,好讓擋路的東西先移開。她那明如秋水、內蘊深沉的雙眸注意看著他,目光裡融合著或者他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