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貝拉啦。”
這一擊叫她往後一縮;接著她好奇地問:“你什麼時候瞧見她的?”
“在基督堂的時候。”
“這麼說,她回來了,你壓根兒沒跟我說!我看你這會兒要跟她一塊兒過啦?”
“那當然——還不是像你跟你丈夫一塊兒過一樣。”
她瞧著窗戶前面幾盆缺人照料而枯萎的天竹葵和仙人掌,又透過它們朝窗外遠點地方望,後來眼睛就慢慢溼了。“怎麼啦?”裘德說,口氣緩和下來。
“要是——要是你從前跟我說的到這會兒還是實話——我是說那會兒說的是實話,當然這會兒說的不是實話,那你怎麼會高高興興又往她那兒跑呢?你怎麼會這麼快又對阿拉貝拉回心轉意呢?”
“我想大概是有位特別的神明幫著把關係理順啦。”
“哎——這不是實話!”她多少有點憤慨地說。“你這是存心揉搓我——就這麼回事——因為你以為我不快活!”
“我不知道你快活不快活。我也不想知道。”
“要是我不快活,那錯在我,因為我本來就壞,並不是我就有權利不喜歡他!他時時處處對我都周到體貼,人很有風趣。凡是他能弄到的書,他都看,所以知識淵博……裘德,你認為男人跟他一樣年紀的女人結婚好,還是應該跟比他小——小十八歲的——像我這樣的結婚好?”
“那得看他們彼此之間感覺如何。”
他沒給她一點自我滿足的機會,她還得單槍匹馬往下說,這一來,她越說越有氣無力,眼看著要哭了:
“我——我想你既然對我老老實實,我對你也得一樣老老實實才行。你大概看出來我要說什麼啦——雖然我喜歡跟費樂生先生交朋友,可是我並不喜歡他——是我丈夫,跟他一塊兒生活——那對我來說可真是活受罪。——唉,我現在全抖露出來啦——我受不了啦,雖然我一直裝著挺快活。我想你這會兒一定瞧不起我啦!”她的手本來放在桌子上,這時就把臉俯在手上,一抖一抖地吞聲飲泣,弄得那個不結實的三足幾直晃悠。
“我結婚才一兩個月喲!”她接著說,臉還是俯在几上,涕泗滂沱,都流在手上。“據說女人——在她婚姻生活初期——躲躲閃閃的,過了六年,她就適應了,安安穩穩地不在乎啦。可是那不是等於說把你的胳膊,要麼腿鋸下來,日久天長,你用慣了木腿、木胳膊,自自在在,沒了痛苦,跟那個道理一樣嗎?”
裘德簡直開不得口,後來他還是說了,“我從前想過總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蘇啊!哎,我從前就這麼想過啦!”
“不過這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除了我這個人生來壞,沒什麼對勁不對勁的。我想你不妨這麼說——這是我這方面的嫌惡,其中原因我也不好直說,這世界上哪個人也不承認我這樣有道理!我所以受這麼大罪,是因為這個人要的時候,我非應付不可,而他在道德方面好得沒說的!——你透過某種特殊方式,才真正感到那個契約多可怕,那件事根本上得自覺自願才行哪!……我倒願意他揍我,罵我,揹著我找人,大搖大擺尋花問柳,倒也罷了,我就有辭可借了,說這全是我那種感覺造成的結果。可是他偏不這樣,他發現我的真正感覺之後,不過有點冷淡就是啦。他就為這個才沒來送殯……哦,我太慘啦——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別過來,裘德,不許你那樣。不行——不行!”
但是他已經跳起來,把臉貼到她臉上——只好說是貼在耳朵上,因為她臉俯著,他夠不著。
“我跟你說了不行了,裘德!”
“我知道你不肯——我不過想——安慰安慰你!這全是因為咱們認識之前我結了婚,才弄成這樣,你說對不對?要不是那樣,你就是我的妻子啦,對不對呀?”
她沒回答,而是很快站起來,說她要到教堂墓地姑婆墳上看看,好定定心,說完就出了房子。裘德沒跟她走。過了十分鐘,他瞧見她穿過村子草地,朝艾林太太家走去。不大工夫,她派個小姑娘過來取她的提包,還帶話說她太累,晚上不再來看他。
裘德枯坐在姑婆家那間枯寂的屋子裡,看著艾林寡婦的小房子在夜色中隱沒。他知道蘇也枯坐在屋子裡,同樣感到枯寂,感到頹喪;同時他對自己一向虔信的箴言——老天不負苦心人,再次發生了動搖。
他很早就睡了,因為老想著蘇近在咫尺,睡得不實,過一會兒就醒。大概快到兩點鐘時候,他開始睡得很香,突然一陣短促的尖叫聲把他吵醒了,從前他常住馬利格林,聽慣了這樣的尖叫。這是野兔子讓夾子逮住後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