堊質成分的麥田中間,恰好靠近人們想象中的三角形的中央部位,奧爾布里肯和溫吞塞,加上重要的誇得哨的軍隊哨所,構成了三個角。以倫敦為起點的有氣派的西行大路穿過老鎮,在鎮上一個地方分成兩條,再西行約二十英里又合成一條。鐵路開通前,這一分一合老鬧得坐騾馬大車的行旅為該走哪條支路吵個不休。不過現在這個問題已經同免稅持產人、乘大車的旅客和好爭論的郵車車伕都成了往事。如今的斯托裸山鎮上恐怕連一個人也不會想到當年鎮上兩條路又合成一條這回事了;因為眼下這條有氣派的大路上根本無人趕著車來來往往。
斯托裸山鎮的人目前熟悉不過的要數公墓,它位於鐵路邊上一座多少有點畫意的中世紀廢墟,現代風格的小禮拜堂、現代式樣的墳瑩和現代的硬於灌木,同爬滿常春藤的東倒西歪的殘垣斷壁一比,顯得喧賓奪主,格外刺目。
這本小說寫到的那一年,正值六月初某天,老鎮的外貌仍然沒有絲毫引人入勝之處,卻忽然有大批旅客乘火車光臨此地,特別是幾趟下行車,一到站人差不多下得一空。原來這時正值舉辦大維塞克斯農業展覽周,寬大的展覽棚遍佈老鎮空曠的郊區,一望就像一支軍隊在那兒安營紮寨,把市鎮包圍起來。一排排木棚子、小木房子、布篷子、木閣子、遊廊、門廊——就差永久性建築物——鱗次櫛比,足足佔了草地有半平方英里。到了站的旅客,一群群前擁後擠,穿過市鎮,直接湧向展覽會場。路兩旁排著遊藝攤、雜貨攤,還有走南闖北的遊動商販,把到展覽會場的通道變成了集市,招得那些手頭不在乎的遊客,還沒進展覽會的大門,就把口袋裡的錢掏得差不多了。
這是個大眾的節日,是個花一個先令就可以進場參觀個夠的節日。在先後到達的遊覽火車中間,有兩列對向開過來,差不多同時進了挨著的車站。一列跟前邊的一樣,是倫敦開來的,另一列從奧爾布里肯支線過來。倫敦來的車上有一對夫婦:男的矮墩墩,大肚子,小短腿,活像兩根小棍子撐著個陀螺;女的跟著他,體態倒也過得去,穿一身黑顏色料子的衣裙,從帽子到身上一色鑲著珠子,亮晶晶的,亞似渾身披掛著鎖子甲。
他們眼睛朝周圍掃了掃。男的也像別人那樣要叫輛馬車,女的這時說道,“幹嗎這麼急呀,卡特萊。到展覽會也不怎麼遠,咱們打街上走去就行啦。也許我捎帶著還能買點便宜傢俱或是舊磁器呢。好多年我沒到這兒啦——我在奧爾布里肯那陣子還是大姑娘哪,以後沒在這兒呆了,有時候跟我的小夥子來轉轉。”
“遊覽車不運傢俱,你帶不走。”她丈夫,也就是蘭貝斯三觴齋酒館老闆說,聲音重濁。他們是剛從設在“人口稠密、喜好金酒的高等住宅區”的自己的酒館來的,自從廣告上這句話叫他們動了心之後,一直住在那個地方。老闆那份體型,一望而知他跟自己的顧客一樣受了他零賣的酒類的影響。
“要是有什麼值得要的東西,我看妥了,就叫他們運好啦。”他妻子說。
他們往前蹓躂著,還沒進鎮,她的注意力就讓一對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婦吸引過去。從奧爾布里肯開來的列車停在第二個月臺旁邊,他們是剛從那兒走出來的,恰好走在酒店老闆夫婦前面。
“哎呀呀!”阿拉貝拉說。
“什麼事?”卡特萊問。
“你猜那一對兒是誰?那個男的你沒認出來?”
“沒認出來。”
“我給你瞧過相片嘛,你還認不出來?”
“是不是福來?”
“就是他——當然是嘍。”
“啊哈,我看他們也跟咱們一樣,想來開開眼吧。”且不說當初阿拉貝拉對他還有股新鮮勁兒時候卡特萊對裘德怎麼個想法,但是自從她的妖容冶態、異樣風騷和她的假髮高髻、人工酒渦都成了講濫的故事一般之後,裘德不裘德,對他已經毫無興趣可言了。
阿拉貝拉把她跟她丈夫的步子調整得不快不慢,剛好跟在那三個人後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這樣做很容易,不會惹人注意。她對卡特萊的回答含含糊糊,似說非說,因為當時什麼美景奇觀也不比前面三個人叫她更感興趣。
“瞧那樣兒,他們怪親熱的,也挺疼他們的孩子。”酒館老闆說。
“他們的孩子!才不是他們的孩子哪!”阿拉貝拉說,臉上突然露出嫉妒的惡相。“他們結婚才多久,哪兒來的孩子?”
她長期悶在心裡的母愛本能雖然十分強烈,叫她恨不能一下子把她男人的瞎猜駁倒,可是她一轉念,覺得犯不上對他老實到超過必要的限度。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