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淘氣!”素臣看那人,約有五十以外年紀,黃鬚曲背,甚是呆實;把廝殺之事,略說幾句,堅求借宿。那人吐舌,不敢再言。素臣問他名姓,家中還有何人。那人道:“咱姓宋,還記得小時先生題一個甚麼英字。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媳婦,都不在家裡。爺們既沒處去,只好拿些高粱秫秸來,就在這地下睡覺。大米沒有,小米還剩些,卻不多,煮稀飯爺們吃罷。”說罷,進去。
素臣扯過板凳,與無外坐定,問其:“前日決意分手,今日何又來援?”無外道:“素兄未曾啟齒,弟已心許,欲伴送到遼;後轉一念,事欲其密,兵不厭詐,若明在一處,無從察看賊蹤,路上便難照應;故決意辭兄。這夜追趕下來,打聽賊人機械,好不擔憂!中所這幾家客店,都被寶音僧人埋下火雷、火車,講定:燒去一間草房,償還十兩銀子;只待吾兄下店定更以後,便要行事。虧吾兄躲脫此難!我急急趕將下來,總不見吾兄蹤影,重複回到中所,叫店家做飯吃飽,喂好頭口,趁著月色,一路找尋。趕到這裡,見吾兄正圍在中間,被我直殺入崗來,把守旗賊禿,擂鼓強徒,一齊殺死,破了他的號令,搶下崗來,才得與吾兄相會。只是來遲了一步,累吾兄多費了氣力!”素臣大喜道:“不遲,不遲!若再遲數刻,弟的性命便難保了!只看我這臂膊上、腿上便知!”因在身邊取出道士的刀瘡藥來敷好。宋英已拿出粥來,卻沒小菜,只一碟子裹灰泥也似的鹽屑。無外道:“可惜我食鬥還有路茶,連鋪蓋都寄在店裡。”素臣飢餓,拿起一碗粥一呷,便覺甘美異常道:“蕪亭麥飯,何異海錯山珍,但嫌少耳!路菜儘可不必。”吃粥後,連衣帶刀,放開身體,與無外兩人,在那草上睡得正是酣適。不料匡義睡中大喊大叫,把素臣、無外一齊驚醒,問其緣故,卻是夢囈。無外罵道:“蠢才!文相公殺了一日,也沒見一毫聲息;你剛殺得一會兒,就是這般魂夢不安!”
正說不了,素臣肚裡一陣作響,覺要出恭,忙起身來開門,轉過後邊,星光之下,看清了一帶村塍,蹲身下去解手。摸著腿上傷口,全沒疼痛,臂膊上也是一般;暗忖:真是靈丹!正是歡喜,只聽見大遠裡,隱隱有喊哭之聲,側耳細聽,卻在東南角上。因心中大疑,解畢起來,迎著哭聲,飛步尋去。越走越遠,待要轉身,哭聲又像在前面,因發狠趕去。堪堪至近,卻是幾間瓦屋,外面一帶蘆笆,隱隱射出火光,聽那哭聲,卻並無蹤影。因將身一縱,跨進蘆笆,窗眼內望著亮處,瞥見一隻黃虎,爬在炕上吃人。如貓嚼鼠骨□□有聲,狗吃殘羹啁哳作響。不覺怒從心起,腰間拔出寶刀,把門一腳踹開,直搶入去,向那虎背上用力一刀。那虎大叫一聲,鮮血飛濺。屋裡又撞出一隻虎來,因定睛一看,勃然大怒,猛喝一聲,飛起一腿,正中那虎肩窩,仰面一交,跌倒在地,閉著氣兒,暈了過去。
素臣恐有餘類,攜過燈來,四面一照,炕上那虎,直翻下地,爬出一個赤身女人。裡邊屋裡,色勒勒抖出一個,也是赤身女人。一齊跪下,連連磕頭道:“但憑爺爺,只求饒命!”素臣道:“你們休怕!我是過路客人,聽著哭聲,特來剿除這兩個孽障,並不是歹人。”那兩個女人方才住抖。素臣叫將起來,令其穿好衣褲,問道:“你們怎住在四面無人的所在?”那女人道:“不要說起,咱們丈夫,也是有名目的,等閒也不敢有人欺侮!”素臣急問道:“你丈夫何等人?姓甚名誰?”女人道:“說起咱們丈夫來,兩個強人,真個死也沒有他的死處!咱們丈夫,兄弟兩個,叫莫有仁、莫有義,是寶音寺裡第五個房頭尋源老爺座下第一等得力道人,現充著大殿上香火莊頭。掌管著洋裡十幾號漁船,衛裡幾十處鋪面,收放租債,有一身好武藝,寺里老爺都喝過彩。這遠近村裡,但提起他兄弟名頭,夢裡都是害怕,好不好就打一頓死,硬些的,便對寺裡說了,把他一索子鎖去,細細拷打。晦氣撞著京裡下來什麼姓文的死囚,倒著遠偏與寺裡作對,兩三日前,老爺們叫去幫著打架吃緊的,才被這兩個強人裝著假虎來唬咱們。咱們眼裡著落得這模樣的強人麼?咱們不是誇口說,拳頭上也立得人,臂膊上也走得馬,只吃那黑夜裡看不清的虧,認是真虎,才被他欺了!青天白日,他敢正眼兒覷咱們一覷!也虧著客官在這裡過,這也是天爺爺眼睛近,也是客官造化,明日咱們對丈夫說了,敢也不虧負著你!你若在衛裡做生意,只對各鋪家說,照看你一分,也就夠你一生的受用哩!”
素臣聽了這話,又好氣,又好笑,轉過念來,甚是懊悔。又想:“假虎行奸,一死不枉,只索罷休!”因去提起兩個假虎,一個被刀的,背破肋斷,早已不活。那一個被踢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