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他仍能清楚地記得,王家玉站在他面前的溫暖而模糊的身影,他覺得,這個王叔叔,就是溫暖與善意的具體形象。
“那時候我才五歲。爸爸媽媽從外地回來,帶我一起回家。我不知道去外地做什麼。在車站的時候,爸爸說讓我等他,他給我買東西吃。車站的人很多很多。我眼睛看不清楚了,只看到很多的人影。我一直坐在那裡等他們。等爸爸,等媽媽。可是他們一直不來。我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等不到了,我就去找他們。我才五歲。可是因為眼睛也看不清楚,我找不到他們了,一直到現在,14年了,我再也沒見過他們。”
“我一個人,從五歲到八歲,三年,我不知道怎麼活下來的,我見一個人就問他要東西吃,我經常睡在馬路邊上,冬天的時候,就睡在別人的門口。”
孤兒院(3)
“有一天我在馬路邊上坐著,那天我很餓,很冷,我覺得我走路都走不動了。就碰到了王叔叔,王叔叔問我,你為什麼在這裡啊,我說我要飯,我說我很餓。我哭起來。”
“叔叔就帶我回家了。”
19歲的李亮,已經完全清楚當年在車站裡,他與父母的離散,不是因為無意的走失,而是故意的遺棄。從5、6歲到8歲,這些可怕的日日夜夜,一個盲孩究竟經歷了什麼,我們無從想象,也不敢想象。
李亮現在在揚州做保健按摩,他努力掙錢,想治好自己的眼睛。醫生說他的眼睛,現在還有治好的希望,再等下去,就全壞死了。
在王家玉的孤殘兒童之家,都是這樣命運多舛的孩子,昔日的苦難,讓他們格外感激現在衣食無憂的生活。在214個孩子中,有一半是殘疾的,除了嚴重弱智的,孩子們都有機會走進課堂。聾啞孩子和盲孩,主要學習勞動技能。幾年下來,已經有十來個孩子,像李亮那樣找到了推拿按摩或是成為工藝品廠的工人。而對大部分年幼的孩子而言,王家玉在今後相當長的時間內,就是他們生活的唯一依靠。他們是不會懂得,王家玉越來越沉重的臉色,究竟意味著什麼。如果知道了真像,他們還會那麼快樂嗎?
天黑下來。
晚飯時間到了。是麵條。鈴聲一響,孩子們端著盆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到食堂門口排隊。吵吵嚷嚷,卻秩序井然。打好飯,有回教室,有的就趴在院子裡廢棄了的磨盤上快活地吃起來。口渴了的,嘴接著自來水龍頭,就骨嘟嘟喝了。
孩子們吃飯的時候,王家玉依然仰面躺在校長室裡那張窄窄的病床上。兩個多月來,大多數時間他就是這樣,呆望著天花板。
“我總在想,我已經67歲了,身體不好,有病,如果不行了,這些孩子怎麼辦啊?”
2003年以前,學校所有的經費來源,就是王家玉的工廠。從2003年起,王家玉的工廠已經沒有一分錢進帳,社會捐贈,目前還剩餘四十萬元。目前學校有部分孩子,納入低保,每月有二萬元左右收入,然而孩子們生活、學習和基本醫療,最最節省,至少要花去四萬元。這樣,40萬的捐款,只能維持不到兩年。兩年後,這些孩子該怎麼辦呢?直到今天,王家玉的孤兒院,仍然是達不到合法辦學資格的黑戶,也就是一旦王家玉支撐不下去了,很難說什麼組織或個人,願意繼續扛起這個巨大的負擔。
對王家玉自己而言,是心太軟,一步步把自己帶到了今天的境況。可是,流浪貓,流浪狗都有人去管,看著活生生的孩子,不管,真是不忍。既然是自己的選擇,王家玉希望自己一直能靠自己的力量,把工廠再辦起來,讓孩子們的生活得到保障。
之前,一直用來養活孤兒們的錢,是王家玉生產銷售骨灰盒的收入。可是現在,骨灰盒積壓了一萬三千隻半成品,倉庫和殯儀館倉庫還有好幾千只成品,都賣不出去。因為檔次低了,可是他沒有資金更新改造生產裝置。
繼續靠生產骨灰盒來養活孩子們,這是一個可行的方案嗎?我們不知道。我們知道的是,因為愛心,而接受這份微薄收入的教師,在日益困窘的現狀面前,開始選擇離開。師資隊伍的不穩定,讓捉襟見肘的孤兒院,更加舉步維艱,無奈之下,王家玉甚至把目光投向了開始長大的孩子。
他選擇了6個孩子,讓他們學習管理,培養他們。期待有一天,他們,或者他們當中的某一個,能夠接過他肩上的重擔。
到人和中學,是第二天的中午。孤兒院裡讀初中、高中的孩子都在這裡上學。讀高中的只有一個,上高一,據說成績不錯。然而我們要尋訪的,是一個名叫張軍龍的初二學生。王家玉相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