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好一陣時光,杏花她媽已經累得彎腰勾背,幹皺的老臉上尋找不到一點光亮,銀刷刷的白髮在她頭上零亂地飄散著,她老人家有些遲鈍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毫不示弱地要往炕上端飯時,她老人家的手腳再不像往常那樣趕快了。杏花把這一切全看在了眼裡,搖晃著很笨的懷娃娃身子準備給她媽幫忙時,坐在炕沿上的李狗娃一撲跳到腳地,眼疾手快地把飯碗接到他手裡,放到土炕上。
唉,老人家顯然是不行了。
李狗娃把飯碗端到土炕上,扭過身站到腳地的一旁,挖眉四道的臉上幾乎分辨不出他的人樣子,兩隻骯髒的手在沒事的時候總是攏入他那露著棉花的袖口裡,很少說話,只有兩隻眼睛活泛地眨動著,時不時用袖口揩一下流出來的鼻涕。
杏花看著李狗娃這個樣子,心裡便掠過一陣陣悲哀和難過。
於是杏花便對李狗娃打心眼裡產生了一種同情,她看著站在腳地上不動的李狗娃,便有些心疼地說,你也累了一天,快到炕上歇著去。
李狗娃看了一眼對他說話的杏花,驚慌得連一聲也沒吭就爬上土炕。從他走進這間茅屋,杏花從來沒跟他說過話,杏花現在這樣關心他,使他又有些害怕起來。
睡得正香的吳石柱,麻迷睜眼地從下炕崖根爬起來,揉了幾把瞌睡的眼睛,伸展了一下腰,眼睛便直瞪瞪地看著站在腳地上的杏花和杏花她媽。
此時的杏花她媽正遲手慢腳地往灶火口裡填柴,柴燒旺了。她又用一根細柴棍點了火,把腳地上的一盞老麻子油燈點著,黑乎乎的茅屋裡頓時亮了很多。
杏花見她媽把燈點著了,便挪動著碎步走到她媽跟前,剛準備彎腰提那盞油燈,被她媽給擋住了。
吃你的飯去。杏花她媽說著,便把老麻子油燈提到炕稜上,轉身走到鍋臺跟前,端起了最後一隻老碗。
杏花和杏花她媽都已經坐在光板土炕上,吳石柱這才挪動身子,伸出胳膊,把放在炕邊上的一隻黑老碗端到手裡,湊在他那毛烘烘的嘴上吃起來。
噝溜!他喝了一口。
噝溜!他又喝了一口。
李狗娃眼巴巴地看著吳石柱吃得那麼香,便咂了咂嘴,還沒等杏花和杏花她媽說什麼,他啥也顧不得了,端起放在炕稜上的另一隻黑老碗,就是一陣狼吞虎嚥。
杏花看著兩個男人狼吞虎嚥的樣子,不由得想笑。
眨眼的工夫,吳石柱就把一碗飯吃光了,又將一隻手伸到嘴上一抹,眼睛撲閃了幾下,扭頭在前炕上抓住了他那旱菸鍋,用樹權一般的兩個手指頭在一個擰條籃子裡捏了一撮菸葉,放到煙鍋頭上,挪了挪身子,湊在老麻子油燈上使勁地吸了一口,然後仰起頭,身子沉沉地靠在下炕崖根。
吳石柱抽完一鍋煙,在炕稜上磕掉菸灰,又裝起一鍋,把旱菸鍋嘴在他爛襖襟子上擦了擦,便遞給坐在他身邊的李狗娃。
李狗娃接住吳石柱遞給他的旱菸鍋,塞到嘴裡就美氣地吧吧抽起來,而且抽得有滋有味。
這幾個月裡,吳石柱待李狗娃確實像親兄弟一樣,不僅他不小看李狗娃,而且還讓杏花和杏花她媽不要小看他。吳石柱對李狗娃的一切,李狗娃心裡十分清楚,也從心眼裡感激這位救他一命的恩人。但是他又沒有什麼可以感激吳石柱的,只能掙命地幫吳石柱幹活。
天還不太亮,吳石柱和李狗娃就早早到山裡去了,本來兩個人都累得快要命的光景。可是李狗娃一回到那間茅屋,還不能歇下來,不是到石魚河裡擔水,就是跑到對面拐溝裡收拾那兩眼土缽缽窯,一陣也不歇,好像這些活他永遠幹不完一樣。
春播一結束,吳石柱緊趕慢趕地和李狗娃把兩眼土缽缽窯整拾好,安了門窗,門窗上又沒有糊得紙,李狗娃便跑到石魚河灘的柳樹上,把柳條砍下來,一行行地編在門窗上。很顯然,窯是新窯,但光線因門窗上編了柳條而很暗。但在那樣的環境,確實再沒有什麼好辦法,而且這畢竟是一院新地方,比起那間破茅屋要強好多倍。
土缽缽窯收拾好沒幾天,吳石柱和杏花及杏花她媽就搬過去住了,那間破茅屋讓李狗娃住。
李狗娃不會嫌棄這間茅屋,畢竟這是擁有自己的一塊自由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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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河 第六章(1)
杏花根本沒覺得她媽老,事實上她媽已經不行了,好像昨天她老人家還身強力壯,然而僅僅隔了一夜,她老人家就徹底地老了。
當然別人是沒感覺到也感覺不到她老人家的變化,而杏花她媽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覺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