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氣越來越大,有點古代草原武士的兇殘勁兒了。陳陣把銅柄蒙古刀遞給張繼原:還是你下刀吧,殺這麼漂亮的小馬駒我下不了手。
張繼原說:這馬駒是狼殺的,又不是人殺的,跟人性善惡沒關係……算了,我殺就我殺。說好了,我只管殺,剩下剝皮開膛卸肉的活就全是你的了。陳陣一口答應。
張繼原接過刀,踩住馬駒側胸,按住馬駒腦袋,又按照草原的傳統,讓馬駒的眼睛直對騰格里。然後一刀戳進脖子,挑斷頸動脈。馬血已經噴不出來,但還能流淌。張繼原像看一隻被殺的羊一樣,看著馬駒掙扎斷氣。狗們都流著口水搖尾巴,小狗們擁上前去舔吃地上的馬血。小狼聞到了血腥味也早已竄出洞,衝拽鐵鏈,饞得狼眼射出兇光。
張繼原說:前幾天我已經殺過一匹駒子,沒這匹個大肉足。我和幾個馬倌吃了兩頓馬駒肉餡包子,馬駒肉特嫩特香,夏天吃馬駒肉包子,草原牧民本是迫不得已。千百年下來,馬駒肉包子倒成了草原出名的美味佳餚了。張繼原洗淨了手,坐在木桶水車的車轅上,看陳陣剝馬皮。
陳陣剝出了馬駒肥嫩的肉身,也樂了,說:這馬駒子個頭真不小,快頂上一隻大羯羊了。這一個月,我都快不知道肉味了。人還好說,小狼快讓我養成羊了,再不給它肉吃,它就要學羊叫了。
張繼原說:這匹駒子是今年最早生下來的,爹媽個頭大,它的個頭當然也就大了。你們要是覺著好吃,過幾天我再給你們馱一匹回來。夏季是馬群的喪季,年年如此。這個季節,母馬正下駒子,狼群最容易得手的就是馬駒。每個馬群,隔三差五就得讓狼掏吃一兩匹駒子,真是防不勝防。這會兒,馬群的產期剛過,每群馬差不多都新添了一百四五十匹駒子。額侖草好,母馬奶水足,馬駒長得快,一個個又調皮好動,兒馬子和母馬真管不過來。
陳陣把馬駒的頭、胸、頸這些被狼咬過的部分用斧子剁下來,又放到砧板上剁成小塊。六條狗早已把陳陣和馬駒圍得水洩不通,五條狗尾搖得像秋風中的蘆花,只有二郎的長尾像軍刀一樣伸得筆直,一動不動地看著陳陣怎樣分肉。多日不知新鮮肉味的小狼聞到了血腥,急得團團轉,急出了“慌慌、嘩嘩”的狗叫聲。
肉和骨頭分好了,仍是三大份三小份。陳陣將半個馬頭和半個脖子遞給二郎,它搖搖尾巴,叼住肉食就跑到牛車底下的陰涼處享用去了。黃黃伊勒和三條小狗也分到了自己的那份,各自跑到牛車和蒙古包的陰涼處。陳陣等狗們分散了,才把他挑出的馬駒胸肉和胸骨剁成小塊,放到小狼的食盆裡,足有大半盆,再把馬駒胸腔裡殘存的血澆在肉骨上。然後高喊:小狼,小狼,開飯嘍!向小狼走去。
小狼的脖子早已練得脖皮厚韌,一見到帶血的鮮肉,就把自己勒得像牛拉水車爬坡一樣,勒出了小溪似的口水。陳陣將食盆飛快地推進狼圈,小狼像大野狼撲活馬駒一樣撲上馬駒肉,並向陳陣齜牙咆哮,趕他走。陳陣回到馬駒皮旁繼續剔骨卸肉,一邊用眼角掃視著小狼。小狼正狂吞海塞,並不時警覺地瞟著狗和人,身體彎成弓狀,隨時準備把食盆裡的鮮肉叼進自己的洞裡。
陳陣問張繼原:牧民吃不吃馬駒的內臟?張繼原說:被狼咬傷的馬駒的內臟,牧民是不吃的。陳陣就先把馬駒的胃包大腸小腸掏出來,扔到爐灰堆旁邊,隨狗們去搶。然後從包裡拿出兩個空肉盆,把馬駒的心肝肺,腰子氣管盛了滿滿兩盆,放在包裡碗架下的陰涼處,留作下一頓的狼食和狗食。
陳陣問:難道你們馬倌拿狼一點辦法都沒有?
張繼原說:當了快兩年的馬倌,我覺得草原遊牧,最薄弱的環節就是馬群。一群馬四五百匹,只配備兩個馬倌,現在加了一個知青也不夠,兩三個人黑白班輪流倒,一個人看馬群,哪能看得過來啊。
陳陣問:那為什麼不給馬群多配備幾個馬倌?
張繼原說:馬倌是草原上“飛行員”,屬於高難工種。培養一個合格馬倌不容易,要化很長時間。草原上誰也不敢讓不合格的馬倌放馬,弄不好一年就能損失半群。還有,馬倌太苦太累太擔風險。冬天夜裡的白毛風,零下30—40℃,圈馬常常要圈上一整夜,就是穿上三層皮袍,也可能凍僵凍掉腳趾頭。夏天的蚊子能把人和馬的血吸乾,好多馬倌往往幹上十年八年就幹不下去了,或者改行,或者受傷退役。咱們大隊的四個知青馬倌,不到兩年就只剩下我一個了。草原上馬倌常常不夠用,哪還能給馬群多配備呢?馬群流動性太大,速度又快;馬群裡母馬小馬閹馬多,膽子小,容易驚群。馬倌在小包裡只做一頓飯的工夫,馬群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