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新聞媒體的運作是怎麼回事,很多情況下,我們不是把人民群眾真正關心的、社會真實的一面告訴讀者,而是說假話,空話,寫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狗屁文章……可這也不是我們記者的責任,我們的筆往往不是握在自己手上啊……我常常想,這些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廣大群眾沒有渲瀉的渠道,久而久之,就會釀出事端來呀。我搞過調查,這幾年上訪告狀的少了,可這不是社會矛盾緩和了,而是人們覺得告也白告,是一種失望的表現。久而久之,有的人就走向了反面,不再尋求正常的、法制的途徑來解決問題,而是開始仇視我們的社會,轉而報復社會,最終會影響到社會的穩定。貧窮、苦難和社會不公,會使人失望乃至絕望,有的人走向犯罪,也有的人則不得不向惡勢力和腐敗分子屈服,成為他們的奴隸或者幫兇,而最終的結果還是人民群眾遭受苦難……”
張大明的聲音低下來,慢慢停下來。志誠聽出,他是真誠的,他的語調中充滿了發自內心的痛苦,不由深深被感動了。他忽然產生一種慶幸的感覺,要是沒遇到這樣的事,還真不會和他有接觸,也不會聽到這些話。想不到,他是一個這樣的人,心裡有這麼多的東西,聽了實在很受啟發。現在,殘存的敵視和戒備早已消失了,轉而變成了一種發自內心的友誼和崇敬。片刻後,他低聲說:“你可真不簡單,有思想,有水平……對了,你把這些想法寫出來過嗎?”
張大明又是輕輕一笑,但是,笑聲中帶出一股苦澀的味道:“這……還沒有,但是,我曾給高層寫過內參。目前,恐怕很難找到一份報紙刊物來發表這樣的文章。這也是我苦惱的一個問題。你寫出真正為人民呼號,抒發心聲的文章,不但很難發表,即使發表了,可回報你的往往並不是表彰,而是風險……對了,肖雲,我已經有了打算,準備離開省報,回都市報,那裡相對自由一些,哪怕寫些娛樂性的稿件,也比說空話假話好得多!”
肖雲突然地:“走也好,你先走,如果那邊順心,我將來也過去。我聽到那些議論了,咱們社裡那位廳長夫人,居然說你是‘反動記者’。那天我為這事和他吵了起來……我本不打算告訴你,你別往心裡去!”
張大明輕輕一笑:“你不說我也知道。其實,有人當面就對我這麼說過,有時我也很氣憤,可更多的是無奈,最後也就習慣了。什麼叫反動,反人民才是反動,可我始終關心著那些受苦的人民群眾,怎麼成了反動,而他們……你說那位廳長夫人都幹啥,一天就是扯家長裡短,撥弄是非,掙著高工資,她反倒代表革命了。真叫人哭笑不得。不過,我早相通了,這不是人民的評價。你雖然為人民說話,可他們卻無法為你說話,就象烏嶺這些打工者似的,我們為他們而來,他們知道嗎?他們會為你說話嗎?即使他們想說話,透過什麼渠道讓別人聽到呢?又有誰能認真聽呢……其實,這也是我們國家的悲劇,人民雖然多,卻不能形成一種力量來表達自己的意志,使真正為他們著想的人陷入孤立……咳,不管怎麼說,時代不同了,現在不整人了,我非常清楚,要是過去,有我這種想法再把它說出來,下場將很慘很慘。在中國歷史上,有多少憂國憂民的仁人志士都是這種下場啊!”忽然改變了語調:“行了,志誠,竟聽我的了,這些話,有的我跟肖雲流露過,可從沒跟其他人這麼談過,是不是太偏激了,你一定煩了吧!”
“不,不,”志誠急忙說:“我很願意聽,真的很願意聽,非常願意聽。只是……”想了想,試探著說:“我有點替你擔心,你有這種思想,又是個記者,搞不好恐怕會給自己帶來一些麻煩!”
張大明輕輕笑了一聲:“你說得對,確實有一點。不過,我已經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要不是置身於這樣的絕境中,我是不會說起這些的。其實,我有時也很奇怪自己:你為什麼總想這些呢?不管怎麼說,你是省報記者,你不是社會底層那些受苦受難的人,那些黑惡勢力也欺負不到你頭上,你為什麼要這麼想呢,為什麼要寫那種給你帶來麻煩的文章呢?其實,憑我的文筆,掙錢當官都不是難事。給一些刊物寫記實稿,稿費很高,有的撰稿人每年掙幾十萬,要不就給哪個私營企業寫宣傳性稿件,報酬也不低。要想當官,就到大機關去當秘書,幹幾年就提起來了,往大了不敢說,要是在省直機關當秘書,幾年後下去當個縣委書記、縣長還不是什麼難事。可我為什麼偏要這樣做呢?我也思考過,大約和經歷有關,我小時候在農村,受過苦……可李子根和我同村哪,也受過苦哇,他怎麼變成那樣了?要不,就是受教育的結果,或者看書思考的結果,或者人天生就是不同的……想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