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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是在最終向自然傾斜。我想知道,這種自然到底包括哪些東西呢?為什麼您對自然界包括動物那麼痴迷呢?

陳:這應該與我們內心所渴望的東西有關。這種自然應該是一種內心的自然,是一種精神向度的東西。它是一種精神存在,它不光是一種大自然。它也是一種符號。說不定它是一個精神的高度,或者是一個精神的座標,我們的一切必須到那裡去。這不是一般的旅遊者所想象的那種大自然,它是我,作為一個寫作者所想象的大自然。它的世界,也有人,也有樹木,也有石頭,也有野獸,整個大自然的那種生機勃勃,那種非常陌生的境界,這是真真切切能夠慰藉和安撫我們的一個世界。雖然它未必就是精神,但它和精神有關。是有信仰在裡面,有感情在裡面。

周:很多時候評論家認為,因為您到神農架去體驗生活,深入生活,所以您的文學創作與前期有了很大的不同。對這種評論您有什麼態度、看法?

陳:我還是不太在意這些評論,有些時候也沒有仔細去想,對這些評論,我也只是預設罷了。你問的也是一個很深入的問題。當你得到什麼的時候,有時可能是意外的收穫。當我寫完《世紀末偷想》以後,我發覺我很能寫這種思想隨筆,有思想的,很精練的,並且是更深一層的東西。過去寫詩就是寫的這樣一些東西,我還真想寫一些關於森林啊、動物啊這樣一些隨筆,寫上了癮,我這就去了神農架。不過去了以後,我發現森林並不是我想象的森林。大自然是非常殘酷的,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我第一次到神農架的時候,覺得那裡真是太美了。高山草甸就像神仙種的,那些箭竹排列得非常漂亮,有規則,就像人工種植的。但也得到了另一種感覺,那就是非常貧瘠。農民那麼貧窮,動物那麼稀少,當你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你去那兒的初衷就變了。

周:瞭解到真實的神農架後,您會有自己的一些思考。

陳:是的。千年的樹木都被砍伐了,砍伐了就很難再生,就長了這些草甸。而且它這種草盤根錯節。即使樹籽掉進去,都不能生長——已經沒有了生長的空間。我發現了自然界的生存法則真的是非常殘酷的,我們對大自然的破壞也是非常嚴重,不可逆轉的。我就回來寫《豹子最後的舞蹈》。我是懷著義憤,講最後一隻豹子是怎樣死亡的。

周:看到了神農架的真實境況之後,您對神農架原有的看法發生了變化,腦海中詩意的自然被嚴酷的自然所代替,是這樣吧!

陳:這種思想上的衝擊,使我的想法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也有了許多的反思。我們過去講的那些山村的農民,那些非常美麗的村莊、村落、村寨啊,我們在少數民族作家的小說中經常接觸到這種浪漫主義的山村生活,什麼山裡妹子多麼漂亮啊,山裡漢子多麼強壯啊,什麼村村寨寨歡歌笑語啊,那些很美的民俗啊,說得像詩一樣美。其實全是謊話,我過去並不知道,我們這些寫作者也是被文學欺騙了。事實不是這樣,山裡的生活非常艱苦,農民窮得不能再窮。那麼我思考的問題就是非常實在的,沒有什麼虛幻的東西,它改變了我生活的態度。那時流行的一些小說寫農村,寫農村怎麼改革,村長怎麼帶領大家致富啊,等等,都是寫這樣一種東西,至少有一半的東西是虛偽的。從神農架回來以後,我就突然改變了看法。 電子書 分享網站

陳應松(8)

周:您去的時候是帶著尋找精神寄託去的。但是去後那裡帶給您的是一種現實的、強大的衝擊力,促使您有了新的看法。因此在您的小說中出現了很多對農村、對神農架地區人的一種生活的貧窮、精神的貧窮的關注,是不是也有這樣一種想法在裡面呢?

陳:對神農架我是滿懷敬意的,我現在想起來我最大的興趣還不是貧窮而是他們那種生存的堅韌度。人在那種地方生存下去是不可想象的。山區在一般的旅遊者眼中還是很美,山寨啊,山上有人在那裡耕耘播種啊!但是他們沒有想過在那麼高的地方,人們是怎麼生存的。比方說他們的小孩怎麼讀書啊?假如生病了怎麼辦啊?要是得了病,他怎麼到醫院裡去?他要走多少天?他怎麼下來?怎麼把病人背下山?他每天吃什麼?他有沒有水有沒有電?就是他怎麼生存,就是這些具體的問題,給我造成一種巨大的衝擊。人類真是太偉大了。我們說的一些不能生存的地方,這些人能夠生存下去。我覺得生存的堅韌度是最值得讚美的。回來以後我寫的這些小說就是關於他們怎麼生存下去的東西。這些與我們的精神生活有關,它是另外一種生存方式。

周:您覺得它是怎樣一種生存方式呢?在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