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個兒子,且已夭折,面前的小女娃又將朱雀守喚作爹爹,茈堯烺目露惘色,欲言又止:“你的孩兒……”
我苦笑,淡聲解釋:“這是夫君和柔姐姐的孩子,月前我剛將她接進宮裡撫養。為了她的身份,朝裡的大臣們可是好生鬧騰了一陣。”
禍水紅顏或是被人不齒,或為人津津樂道。而這往來香客絡繹不絕的壬生寺,想要六根清淨,不問世事亦難。許是耳聞一些不堪流言,茈堯烺深望我一眼,幾不可聞的嘆息:“這孩子多少是個慰藉。”
不論初衷如何,他待茈承乾的親和,確是出自肺腑。仿是告慰日久方見人心,毋須耿耿於懷。朝我淡淡一笑,繼而端詳旻夕的樣貌,見她肖似舅父的么女,不禁悵笑:“和柔兒長得很像。”
只是客柔人如其名,柔如靜水,不若旻夕,一雙炯眸活靈活現,嬌態可掬。摸摸出門前給她梳的團髻,我笑道:“倒是盼著她和姐姐生得一樣文靜。可她那個糊塗爹走了神,偏生給了雙賊溜溜的眸子,壞了大家閨秀的雅緻。”
許是瞧我別有深意地衝她笑著,聰明的小娃兒看出媽媽在背地裡道她不是,眉心即刻打了個小結,嘟高了嘴,鼻裡逸出不依的嗯嗯哼聲,微慍嬌嗔的模樣,惹得我們三個大人不約而同地莞爾。俯身抱起女兒,親親粉嫩的臉蛋,當是彌償適才無傷大雅的玩笑,卻聽茈堯烺意味深長地道:“有女如此,是梅兒你的福分,當要倍加珍惜。”
知他言下之意,令我莫為前塵,自暴自棄。我淡笑頜首:“多謝堯烺哥掛心,梅兒分得清孰輕孰重。”
我度量尚淺,做不到冤冤相報何時了,只要時機成熟,定會向茈堯焱追討殺夫殺子之仇。可報仇雪恨亦如一場戰事,須得沉得住氣。憤世嫉俗,或是偏執成性,只會害人害己,功虧一簣。而仿是蒼秋冥冥之中,牽線搭橋,送來旻夕承歡膝下,免我執拗復仇而誤入歧途……
低首看向嘟囔「餓餓」的小娃兒,我淺笑,確是已近午膳,也不知小娃兒吃不吃得慣廟裡的齋食,囑朱雀守先帶她買些零嘴墊飢,待到下山,再做打算。看出我和茈堯烺皆有意單獨敘談,朱雀守向昔日的羲和儲君頜首道了聲後會有期,便抱起小娃兒大步離去,直待頎長背影隱沒蒼竹之間,茈堯烺方才收回視線:“有即大人在旁,梅兒不至孤伶一人。”
肆章 · 壬生 '二'
淡笑了笑,我不置可否,尾隨這親緣上的兄長走向竹林深處,不消多時,一座簡樸木屋便現眼前,打聽之下,原是先帝當年令壬生寺的方丈特闢給嫡子清修的居所。雖然帝后之間冷淡疏遠,可先帝待這溫厚敦儒的嫡子亦算不薄,不令旁人叨擾兒子清修,特調一隊白虎營計程車兵輪守林前,直待茈堯焱登極,方才撤去守備。
“其實皇考多慮。貧僧出家,便是為求跳脫紅塵,任外祖勸說,貧僧不會還俗歸去。”
隱隱猜知當年他心灰意冷的緣由,我淡淡點頭,待他推開門去,便見一排木架倚列東牆,整齊擺有上百冊經書,除此以外,一張木床,一張擱有法具與文房四寶的矮腳几案,曾經養尊處優的羲和儲君,而今卻是名副其實地家徒四壁。環望清冷居室,我悵然不語,許是洞悉我心中所想,茈堯烺笑容淡泊,本要在屋外生火煮壺熱茶給我驅寒,我推手婉謝,徑自拿了小杯,斟上汲自寺後古井的山泉水悠悠喝下。
“比宮裡的雪露可口。”
雖說大病初癒,喝涼水甚為不妥,可細品之下,竟比宮人採來泡茶的雪露更為甘甜,趁忠言逆耳的木頭此刻不在身邊,即又倒了一杯仰首而盡。
“今非昔比,可性子還是一樣直爽。”
在旁望著我毫無雅態可言的豪爽喝法,茈堯烺恬笑搖首。記得初到這羲和國,我尚且中規中矩,許是這些年受蒼秋潛移默化,方才這般率性不羈。慨笑了笑,坦然收下這勉強算是恭維的讚賞,凝住仿是看淡紅塵的恬澈眸子,開門見山:“如果堯烺哥真想心無雜念,潛心向佛,不妨將壓在心底的東西交給梅兒,帶回塵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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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叵測的便是人心。縱是當年對微服前來歸府的先帝一見傾心,身在深宮,變數良多,加之先帝長她一輪有餘,年復一年,日日老去,那個仿若被時間遺忘的絕色女子與清雅年輕的帝儲心生畸戀,亦非無稽之談。何況深宮多是寂寞人,我所知的歷史也不是沒有子佔父妻的先例。然,先帝曾自信滿滿,他與歸燕可相愛至深。如若疑心一個甘願為丈夫受死的貞烈女子與繼子背倫逆德,亦是辱沒了她。那麼,僅有的可能……
“與女御娘娘無關,是我一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