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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臺上方便。於是窗外就結了冰。查夜的漢族老師摔了大跤,喝問:“誰尿的!”格勒只好承認:“我。”卅麼時候尿的!“本想回答昨天,但脫口而出的是:”明天。“惹得在場老師和同學們哈哈大笑。

這是格勒軼事中作為保留節目的笑話,每回說起都能引發轟動效應。自那時起二十年間,格勒已用漢文寫得一手好文章,他的博士論文《論藏族文化的起源形成與周圍民族的關係》洋洋三十萬言,當然還有藏文和英文。

從高原本土生長起來的人類學家,就這樣走在西藏鄉間坡坡坎坎的小路上,從一個家院走進另一家院。那些不肯向我們這些外來人透露當地一妻多夫、一夫多妻情況的人們,倒十分樂意向他提供有關別稱為“打狗”'注'的一種男女之愛的風俗,這一方式的由來及某些情節。再由他轉述給我們。這是他獨享的優待。

充蕩著“酒神精神”的康巴土地塑造了他的品格:高傲,善良,激情和固執。他獨來獨往於科加,此際他與南希由時常的爭執發展到不愉快,索性慪氣不理人家啦。工作狂南希,只得依靠扎呷和次丹多吉協助。但是也有問題:那位次丹多吉由於缺乏耐心很不適合當翻譯,更何況他所翻譯的經過他的改編再創作已加進自己的觀點。聰明的南希很快識破了這一點,怨聲載道。她更喜歡由恭順能幹的“乾兒子”扎呷陪同。遺憾的是康巴小夥子扎呷理解西部藏區的藏語格外吃力,也不免叫苦連天。就這樣,大家還像上緊了發條的鐘表,只知工作和工作。而且由於水土不服,大家普遍感到不適,肚子脹。這是一種令人難為情的毛病。一天傍晚,南希覺得不舒服,強迫扎呷、老孫和我陪同她去山坡散步。行至田野上,發現豌豆將熟未熟正處於最佳可食狀態,除南希外的三個人大喜過望,遂彎腰採摘。南希說,豌豆雖然好吃,但不能偷呀!扎呷賴皮地還她一句,你承認好吃就行啊!南希誇張地大喊“古瑪(小偷)”,我們嬉皮笑臉地塞滿了每個衣袋,方才班師回朝。第二天,拿新鮮豌豆燒罐頭,南希和大家吃得好香——請科加人原諒我們這群流浪者,我們只偷襲過這麼一次。

對科加,韓興剛本是熟門熟路,一進村就榮幸地接受了一項工作:按原件複製一幅忿怒蓮花金剛的唐嘎——委託人製作唐嘎是一種積累功德的行為,對於工匠來說也具有同樣的意義。韓在繪製過程中還要言傳手教帶個徒弟:老縣長上中學的兒子。作坊就設在科加寺門相對的小樓,老縣長貢嘎的家中。這是一件極工筆精緻的活兒,早起晚歸,直到臨行前那一刻,小韓才畫完最後一筆。

記者小楊蒐集民歌。小楊很難合上群兒:不習慣於熱情的小夥子們的玩笑,也難以與中年人交流。她就成了孩子王,身後總跟著一群十多歲的女孩子。她教她們唱歌跳舞。這是學習了長輩們的榜樣;一位女工作隊員去某地開闢工作,教當地孩子們一首歌,那些孩子們因此終生記住了她。小楊也想讓科加的孩子們記住她,於是科加村便響徹了孩子們歡快的童聲合唱:“請把我的歌,帶回你的家;請把你的微笑留下……明天明天這歌聲,飛通海角天涯;明天明天這微笑,將是田野春花……”

楊成和老耿兩位師傅,上路當車伕,住勤當伙伕,真無私奉獻了。楊成生長於西藏,氣質性格被藏族同化,本質上已加入了合唱與群舞的行列,格外的不自私。所以他眼中的我們,個個都很功利,自私得可以。有一回他透露了這一想法。沒想到這一想法使我舉一反三,解決了我長期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個問題:西藏人物質生活水平很差,為何那樣樂觀?

楊成的評論與這一問題之間有必然的聯絡,正是我們這個拼湊起來的小團體之間,可互為參照,解決疑難:我看藏族百姓,正如南希看我:她物質上如此清貧,為什麼無憂無愁,反倒快樂呢?我看南希,正如楊成看我,只知道自己的工作,私心太重!

五十步笑百步!拿外星人的眼光看地球,地球人都一個水平。

宏觀說來是如此,具體說來,例如南希教授的性格,既是美國式的,又不是美國式的。

這群人中,南希和格勒兩位博士先生女士年齡最大,又是他倆最像孩子。南希幾次都要哭起來了,有苦無處訴,只好反覆跟我說:他在美國講學時多麼溫和,一到中國怎麼就這個樣子呢(她學他的樣子,誇張地把臉一沉)!“Why?Why?(為什麼)”

又有一次,她氣憤委屈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說他不再幫助我!他說他不再幫助我!”

在這種時候我能說什麼呢?況且我的英語和藏語是如此有限,很難做勸解工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