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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吃糌粑。印度邊境還有九個村莊曾屬於藏地,名為“強哇九區”,尼泊爾境內叫做裡密的這一片過去都由普蘭宗管轄,中間有地名“洛朗”——告別之地:從前有“下方印度、上方西藏”之說,一九六一年劃歸尼泊爾。

此前的此前,我讀過一份有關吐蕃王后裔所建亞澤王朝的歷史資料,還看過日本人所拍電視片《天葬之國——穆斯坦》,便無師自通地認定亞澤王朝和穆斯坦地區就在鄰近普蘭的這片藏人居住區。問過老貢嘎,果然。

自十二世紀——十九世紀初生存了七個世紀之久的亞澤王朝,本為吉德尼瑪袞的後代所建。何以滅亡於尼泊爾,藏族學者尊勝曾引證《雪山聖蹟志》的分析,主要在於王朝內部爭奪王位而分裂為五個小邦,連年內戰不休,並把戰爭費用強加在臣民頭上;亞澤的最後兩代國王甚至貿然改變群眾信仰,提倡信奉鄒摩天女、自在天、遍入天等“外道”,導致民族內部人心渙散;外部又受到廓爾喀人的侵略。內憂外患,終致一八○一年被尼泊爾的廓爾喀王率兵侵佔亞澤王朝的全部領土。

其時,本有一個機會改變亞澤地區命運的,由於當時的駐藏大臣和琳受個人情緒支配,即,他滿意於當時廓爾喀對大清王朝的(表面)恭順,而不滿於亞澤這一邊界小邦不聽調遣,作出“任憑廓爾喀處理”的決定從而一錘定音,無可挽回地交出了亞澤的地理和人民。

社會歷史過程中曾有過多少事件出自於隨機性和偶然性?在一本人類學的經典著作裡,R·M·基辛如此談到多面複雜的人類行為的不可預測性:一位人類學家可能說服政府在某地開鑿一口井。但該項計劃最終可能失敗於兩個地方領袖的政治敵對,或某人與妻子口角而遷怒於這項計劃。

這樣說,似乎有些無奈宿命意味了。山川大地無從言說,是是非非總難明斷。不像太陽,每天按時起落,不像季候,每年如期往返。也不像科加村的水磨房,一年兩度的磨糌粑時節。

清亮的孔雀河在陽光下泛著銀光,彷彿可聞窸窣之聲。孔雀河畔水草地,水草地上一長排石砌水磨房。按村規,每五戶人家使用一盤水磨。正當磨糌粑時節,每一間水磨房都隆隆聲響。準備秋收的人要磨好足夠吃到秋收打場的糌粑;待到秋收後再磨上一次,可以吃到來年夏季。

多美的一派田園風光!信步走向一間水磨房,老眼昏花的七十歲的加羊老人安詳地席地而坐,往磨眼裡續青稞。老人從小出家,終身未婚,現住妹妹家。妹妹全家十二口人,有的在拉薩當幹部,有的在獅泉河鎮上學。加羊老人曾走過西藏的許多地方,見識也廣,就認定了一個科加,就選擇了科加作為歸宿地。他說科加是阿里最好的地方;科加的糌粑也是西藏最好的糌粑。山南的糌粑黑,日喀則、拉薩的糌粑粗,唯有普蘭、科加的糌粑又白又細又香,藏北牧民不惜千里之遙趕來此地以鹽巴、畜產品換回科加的糌粑。

我們吃到了科加的糌粑,果然香極。我們後來還帶它上路,吃著它轉了神山,一直吃它結束掉阿里之旅。長期生活在藏,缺氧低氣壓的緣故,加之膽有問題,我一向食慾不振,胃口很小,在科加期間,受了自然風光陶冶和開朗情緒的感染,楊成的烹調技術尤佳——楊成這小夥子車開得好,歌唱得好,飯也做得好——胃口豁然大開,時常作饕餮狀。直至有一回韓興剛停了筷子,注視良久,驚訝地說,您看馬老師……方才明白自己的失態。自此一發而不可收,直到獅泉河,到拉薩,到蘇黎世,再到北京,很難為情地暴食了三個月,直到返拉薩前的某一天猛然打住,恢復了常規飯量,三個月中體重增加六公斤,這是十年間前所未有的現象——自那時起到今日,又是三個月過去,方才恢復到保持了十數年之久的五十六公斤的標準體重。朋友們說,馬麗華就是下鄉的命。這只是一個小小插曲,心情好的明證。

大家心情都還不錯。科加七日忙碌、充實,各人大有所獲。在西藏鄉間的格勒如魚得水,在他所歸屬的本民族的土地上自由自在。是個學者,但首先是牧民之子。他自身為高原所塑造,他的身世也承襲了那片康巴土地的風格。他已記不得父親的模樣,那位血氣方剛、英勇無畏的康巴漢子,四十年前在康地司空見慣的血親復仇、部落械鬥的一次戰鬥中犧牲,被鄉親們看作可欽敬的英雄。童年格勒與小夥伴們一道撿牛糞,遠遠望見一頭黃白花母牛翹起尾巴,便歡呼一聲:“花母牛——我的!”搶步向前,雙手捧起熱騰騰的新鮮牛糞,儼如勝利者。少年格勒,去甘孜縣城上學,漢話說得之糟是全班之最。四十多個男生住在一大間宿舍裡。睡在窗下的格勒起夜,就站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