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買菜我啃了你一口。”此事被領導得知,認為是“資產階級思想氾濫”,發報的小夥子和報務員雙雙捱了一頓狠剋。翌年冰消雪融的春季,郵局在五月初接到電波傳來的訊息:郵車已從新疆喀什出發奔赴阿里。這訊息又透過電波到達各縣。這是全年中最令人興奮不已又坐臥不寧的時刻。數日後,當郵車抵達日土縣,距噶爾昆沙尚有一天路程時,噶爾昆沙收到第二封電報通知,便全面做好了“迎駕”準備。第二天下午,按捺不住的人們傾城而出,公路邊,土牆上,引頸遙望的人們焦灼、激動,望眼欲穿地盯準了西北方向。當遙見煙塵陡起,人群便開始騷動,擁抱,嗚咽,抽泣,啼哭聲與歡呼聲匯成一片。
二十幾年過去,李佳俊談到這裡時,又忍不住哽咽。我們幾位聽眾也不免鼻子上部酸酸的。
年輕時還是多經歷一些艱難困苦才好,它會成為終身財富,時間愈久愈有光彩。我們對安適的生活總是既嚮往,過後又總是無話可說。
但是,人不能終生艱難困苦,那會被生存問題淹沒而難再進步。幾十年間阿里人為生存進行了有成效的工作,然而付出的代價也夠大的。後來我從楊松對於阿里的介紹中深切體會到這一點。
由於噶爾昆沙燃料困難,加之春夏雨季翻漿嚴重,房屋易倒塌;公路為噶爾河所隔,車輛通行受阻,等等。早在六十年代初便議論搬遷之事。搬到哪裡去呢?李佳俊有幸追隨當時的阿里軍分割槽政委劉少雅,當時的專員,以及地委辦公室主任李德普,乘坐一輛北京吉普,帶上望遠鏡和軍事地圖,北到日土,東到革吉,周遊各方,勘察新址。今獅泉河鎮所在的獅泉河七、八十公里長的灘地上,密密生長著西部高原的原始森林——紅柳。紅柳學名為水柏枝,是一種極耐乾旱、貧瘠的植物,因其枝條呈紫紅色故名之。紅柳叢林首先就吸引了這群尋找風水寶地的人們的眼睛。加之此地有山有水,擁有東西長四十公里、南北寬十公里、面積四百平方公里的大平壩,是新(疆)——(西)藏公路、黑(河)——阿(裡)公路匯合點,雖有距國境線近,駐地無群眾等不足,也就忽略不計了。
後經北京批准,阿里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就這樣轉移到鬱鬱蔥蔥的紅柳叢中。然而紅柳森林並非永遠的風景。如今那片風景只依稀存活於獅泉河中老年人的腦海。他們眯起眼睛讚歎說:多麼密的紅柳灘!站在大卡車上的兩車人相互望不見!至於年輕人,則像聽神話一樣地懵懂,彷彿這片風景壓根就沒存在過。我所見的獅鎮,是白灰色漠漠荒原,在西藏最強烈的陽光照耀下,空間大地乾燥得透徹,喬木、灌木一應綠色不再,猶如火星和月球。
這座新生長的小鎮以其所依傍的獅泉河而得名。獅泉河是印度河上游支流,源於岡底斯山北麓。八十多年前,作為發現印度河最初之源的西方第一人斯文·赫定,曾經僱用過當地一位嚮導、租八隻馱羊、備足夠用一星期的馬料,帶著幾位僕從,攀上獅泉河最初面世的山頂,看四條泉脈如何從一塊坦平的巖板下發出,合成最初的溪流。近側是三座高石碑和一面四角形的真言壁,上刻神聖的六字真言——當地人早已靈感到這小溪流、小泉脈所具有的深遠意義和價值,並以此作為聖地標誌。但作為科學發現並公諸世界,當數赫定其人。赫定往返此地用了五天時間,沿途捉了三十七條小魚,槍殺一隻野羊。付給僱用嚮導及其馱羊、飼料費用共計一百七十六馬克。赫定想:印度河發源地發現得真算便宜呀!
從拉薩至獅泉河的公路,在將要到達目的地的數十公里路段,是傍著獅泉河而行。一處綠如毯、花錦簇的河畔草地上,是遠道而回的阿里人約定俗成的臨時休息地。他們將在此一洗四五天來的旅途風塵,尤其將他們的乘騎三菱、豐田等開進河水認真洗刷,以便明光鋥亮地馳人獅泉河鎮大街。這心境這情形猶如我所熟悉的那曲下鄉幹部返回那曲鎮的招搖過市一樣的。如月球也好,如火星也好,一旦情結繫於此,它便就是伊甸園。同行的洛桑,阿里地區經計委副主任,不過四十出頭年紀,已在阿里工作十八年,而妻小都在拉薩。他很自豪地告訴我們,這條路的開闢,從勘察路線到竣工通車,都是他一手負責的。當下我便想,藏族不僅是萬物有靈論者,甚至還是物活論者,其古典思維認為一些有機物甚至無機物的石頭之類也有歷史和行為,也有譜系傳承。據此,道路也就有了族譜,高大魁梧的洛桑當是此路之父。
首次到達獅泉河鎮的那一天是一九九○年七月最末一天下午。我們與阿里的三臺三菱車同在獅泉河畔休息洗車,並拆換了左後輪胎,就此出現問題:輪胎中央六個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