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別人看見她丈夫天天在那阿拉伯女人家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想應該是用了‘分身法’吧。”
喬很不習慣馬麗亞說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他知道她一貫有那種嗜好,她的嗜好甚至傳染給了家中的這兩隻非洲貓。前些日子,那隻棕色斑紋的母貓咬傷了他們的兒子。
“一個男人,按時上班,按時回家,無不良嗜好,卻有人看見他天天在情婦家裡。這不是很離奇的一件事嗎?難道那是另外一個人?可是他自己都承認了啊。麗莎是絕望了,她遇上的事是最險惡的。”
馬麗亞說這些話時又坐回了她的織機旁,說一句又織幾下。喬定睛看著那隻巨大的蠍子,只覺得一股冷氣升上了他的背脊。整個房裡都變得冷氣森森的,馬麗亞在眼前晃動起來,如同浮在薄薄的霧裡頭一般,而喬自己的腳下,則蹲著那隻陰險的貓。他步履踉蹌地掙扎著,要上樓到書房裡去。馬麗亞在那邊嘟噥了一句什麼,喬回頭一看,織機旁空空的,她在哪裡講話呢?
一直到在書桌旁坐下,翻開那本日本人寫的故事,喬的腦子裡才變得清晰起來。喬一邊大聲念出故事的情節,一邊深深地感到,他的生活最近完全顛倒了,日常生活變成了連環套似的夢境。雖然他念的是發生在東方的故事,但念著念著,那位穿木屐的女郎便款款地走進了他已經經營了兩個多月的,被梧桐樹所環繞的廣場,她藏身於一棵粗大的梧桐樹的樹幹的背後,只有和服的下襬被風吹得露出一個三角形。喬看得兩眼發了直,念不下去了。
第一章 喬和他的書籍(4)
喬和馬麗亞一塊在廚房吃晚飯的時候,那隻貓意外地跑過來纏著喬,在他的褲腿上蹭來蹭去的,還發出“嗚嗚”的叫聲。馬麗亞灰色的眼珠鎮靜地閃著光,正注視著喬。喬彎下身去,拍了拍貓的背脊,突然他手上一陣麻熱。難道這隻貓身上通了電?馬麗亞有這種神通嗎?喬不解地看了看妻子。她臉上的表情有種熱切,她在等待什麼事發生嗎?整個白天,除了家務,她在家裡到底幹些什麼呢?看來精力旺盛的妻子已把這個家變成了她一個人的小小王國。
喬的兒子丹尼爾已是17歲的小夥子,他在西部上寄宿學校,一年才回來兩次。不知怎麼,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有點淡漠,大概因為他們兩人都過於專注自己的小世界的緣故吧。喬不知道丹尼爾究竟對什麼最感興趣,但從他那空洞的灰色眼珠裡,他隱隱約約地認出了那張發黃的照片上的少年。通常,他在他母親面前更為自在,這從他同那兩隻貓的關係上頭也可以看得出來。那兩隻幽靈般的貓就彷彿是馬麗亞和兒子合謀事件中的主角——喬經常情不自禁地這樣想。一次,喬撞上母子倆蹲在屋後的花棚下談論那兩隻貓,聲音時高時低的。當時貓們正驕傲地蹲在石桌上,前身挺得很直,似乎對人類的談論不屑一顧。喬一出現,他們的談論就戛然而止。
“舅舅家訂走了這幅掛毯,明天晚上來取。現在我心裡有點空虛。”
馬麗亞一邊收拾盤子一邊對喬說。
“為什麼你不織一個故事呢?一個將所有的圖案都包含進去的、無奇不有的故事?”喬說出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說了就後悔了,生怕妻子追問他。
“我心裡沒有那樣一個故事,怎麼織得出?嘿,你看你,踩著貓的尾巴了。”
貓兒慘叫著閃開去。喬狼狽地起身,回到樓上的書房。他手裡拿著那本日本人寫的書上廁所,坐在馬桶上繼續閱讀。書中有一場相撲比賽,從北方來的、體形龐大的小井被摔到臺下之後壓死了他的幼小的兒子,他那悲愴的身影一會兒就消失在黑壓壓的觀眾之中。高音喇叭裡頭開始播放一種奇怪的哀樂,不像是悲傷,倒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壓抑著的歡樂。讀到此處,喬的兩眼又發了直。他回到書房時,便看到他正在讀的東方的故事與他所身在的西方在某個另外的空間融為一體。他將書合上,將疲憊的腦袋往後仰,這時另外的故事就在那個另外的空間裡繁茂起來了,半空中有天藍色和服的三角形在飛翔。他聽到貓在書房外頭抓門,心裡頭便想,讓這隻貓也到廣場上去吧,廣場的邊上一動不動地蹲著一排黑狗呢。
喬的臥室很像典型的老單身漢的臥室,牆上沒有畫,也沒有飾物,只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發黃的照片,用銅製的相框框住。照片裡頭有的是一頂帽子,有的是一支手杖、一個菸斗,有的是放大了的假牙或螺絲釘一類的東西。還有的簡直就說不出是什麼東西,比如一張長方形的照片裡頭是棕色的小路上有一攤稀飯不像稀飯、顏料不像顏料的東西在流淌開去,給人茫然的感覺。臥室裡的傢俱都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