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捨不得買上吃的,為了孩子,就捨得了。鄰居們說:這麼花舍著給銀翠吃,也還是不如吃親孃的奶水呢。翠翠嘆口氣,無奈地說:只能這麼了。
有了孩子,他們的花銷就顯緊了。卞德仁就想多掙一些錢,他每天下了工又去四處走動,想尋找些散活兒幹。每天回到家,天已黑了。回到家,他能替換翠翠抱孩子一會兒,就替換一會兒。翠翠儘量叫他歇著,說:你做了一天的工,好生歇著吧。他就說:你在家抱娃也不輕省哪,我不累。雖這麼說,可上了床,他就渾身軟得動不了,連抱一下翠翠的勁兒和慾望都沒有了,沒一會兒就起了鼾聲。為孩子為家辛勞,他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孩子馱著他們的未來呢。
五月的一天,卞德仁看到路邊佈告上招人去東邊建飛機場,每月給的工錢比他在醫院要多一點,而且是管吃住的;就報了名。東邊雖說離家遠一點,但畢竟還在一個城,翠翠想,丈夫還是經常能回來看看的,就同意了卞德仁去。誰曾想,建工隊將他們幹活兒的人當牛馬一樣使,中間沒有假日,直到春節才放了兩天假,卞德仁才回家見了分別了七個多月的翠翠和孩子。一歲的銀翠已經能夠咿呀叫爹和娘了。那樣子長開出來,越發像翠翠了,卞德仁喜歡得不得了。這次一聚,播種下了他們的第二個娃。等來年的春節再回來,第二個娃已經兩個月大了。而兩歲的銀翠能跑能蹦能說了,她忽閃著大眼睛,看著卞德仁,時不時甜甜地叫一聲“爹”,一點也不羞澀。卞德仁抱著她,問她為啥不怕他?她露出和翠翠一樣的小酒窩,指著翠翠,奶聲奶氣地說:娘教的,娘說你好,你就好。卞德仁喜歡得不得了。
第二個娃是男娃,名就叫他們以前起好的“金鎖”。卞金鎖的樣兒九成長得像了卞德仁,男娃氣十足,虎頭虎腦的。卞德仁看金鎖像看到了自己的小時候,激動得不得了。他對翠翠感慨說:有兒有女,老天爺對咱不薄啊!我是啥嘛,老天爺這麼待我,真是福分哩!翠翠笑說:是你“人好”的應報哪。
由於侯翠翠生過金鎖的身子還沒恢復徹底,他們的兩天相聚沒有房事。年中的時候,工地破天荒地放了兩天假,卞德仁辛苦地奔回家,與妻兒團圓了一天。這一天,又播下了第三個孩子的種。等春節卞德仁回來的時候,翠翠的肚子已經挺大了。看著翠翠挺著大肚子帶著兩個孩子,不易得很。卞德仁就決定辭掉飛機場那邊的工,守在妻兒跟前,好有個照應。他在西北旱碼頭附近找了份搬運工的活兒。為了回家方便,他們在西北旱碼頭附近租了間房子,家搬到了那兒。窮人家,沒有什麼東西,家搬起來容易得很。
其實,侯翠翠帶著銀翠和金鎖,是比卞德仁想象得輕省一些。銀翠三歲,卻是個小大人似的,懂事、乖巧,不僅讓翠翠省心,還能夠幫上她的忙,有時是能頂一把手的:翠翠將一歲半的金鎖放到床上,銀翠就可以看好他了;她會幫娘端水端飯,拿這拿那,擇菜、洗菜,有時看著娘累了,說要為她捶捶背,展開小胳膊,握的小拳頭在翠翠的背上,噼裡啪啦地捶了起來,還真叫翠翠身子有些了舒展。她白天給娘捶,晚上就給爹捶,還說:爹,我長大了,去幫你做工,你在家歇著。每次卞德仁和侯翠翠聽到她懂事的細語甜言,感慨地說:我們前輩子造了啥福,生了個這麼好的娃!
侯翠翠說:沒有女娃,就把“銀”字(4)
但是,他們卻不能看到銀翠長大了。生下老三卞金利後的四個月,在民國二十三年的秋天,銀翠因為肺炎而夭折。那一天,翠翠的哭是撕心裂肺的,聲音飄蕩在醫院的上空,悽楚、悲絕、荒痛。她捶胸頓足地說:銀翠啊,娘給你縫的衣服,做的鞋子,你還沒穿完哪!
第二年開春,侯翠翠又懷上了第四個孩子。翠翠肚子裡的第四個孩子寄託著他們對銀翠的思念和盼望,盼望的,也是夢想的。然而,厄運再一次來臨,在翠翠懷胎七個月的時候,卻趕上了一場災難,一日,日本的飛機向旱碼頭一帶投下了幾枚炸彈。侯翠翠和卞德仁、孩子們是幸運了,沒有丟命,沒有被炸殘疾。但是,她流產了,她被送進醫院時,昏迷不醒。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的肚子已經癟了下去。醫生說,她流產了,孩子出來的時候,已經死了。她怔怔地問,是女娃還是男娃?大夫說:是女孩。她“哇”的一聲就哭了,聲音穿透了整個醫院。這之後的幾天,侯翠翠心痛得麻木了,每天總是呆愣愣的一副神情,卞德仁就安慰她說:是她的命硬保了全家,他們已經是萬幸了。腹中的娃沒有來到世上,就等於沒活過,去就去了吧。他們好好的,有日子,他們就一定還會懷上女娃的。
傷痛之後,他們